第九十八章 做門二
蕭爻等四人走到對面的屋子前時(shí),陳恭明、孫云鶴和田仰正好吃完飯,卻在抱怨飯菜粗糙,不如官飯精良可口。
蕭爻向三人看了看,見三人面色蠟黃,頗有些憔悴。面上胡子沒得休理,比前些日子長了許多,頭發(fā)也較蓬亂。蕭爻笑道:“三位,別來無恙啊,住得慣嗎?”
陣恭明見到蕭爻,面上微微一驚。立刻卻收斂了吃驚的神色。道:“老子是官差,不是囚犯。”
蕭爻道:“小民見過官差大人,大人有什么吩咐,盡管說來,小民一力照辦。”
陣恭明哼的一聲。道:“你少假惺惺的。你爺爺抓了我們,折磨夠了,你又來扮小丑。一個(gè)唱白臉,一個(gè)唱紅臉。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的心思?!?p> 孫云鶴道:“你叫你爺爺開門,放我們出去,過去的事,就既往不咎?!?p> 蕭爻道:“那可不行,你們來這里白吃白住的,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再說,我們也沒當(dāng)你們是囚犯?!?p> 田仰狠狠地道:“你們將我們私自扣押,不放出行,這還不是囚犯?”
蕭爻笑道:“此地有蒼松翠柏遮陰,又有奇花異草為襯,風(fēng)景清幽,就是神仙也可住得。你們能來此仙境,修身養(yǎng)性,應(yīng)該感謝我們才是,怎地抱怨不跌的?那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p> 陳恭明道:“無論說得怎么好聽,這里都比不上京城?!?p> 蕭爻問道:“京城有什么好?”
陣恭明道:“京城有賭坊,想賭就賭。熱鬧喧囂,那才是人在的地方。這里有什么?都快淡出鳥來了?!?p> 蕭爻道:“是啊,想必三位清閑了這些日子,沒事可干,都覺得太淡。我們今天來,便要請三位幫個(gè)忙。”
田仰道:“幫什么忙?”
蕭爻道:“我家有一道門壞了,我想重新做一道換上。本來是不想麻煩三位的,可俗話說多一個(gè)人則多一分力量。三位若肯幫這個(gè)忙,可到外面活動(dòng)活動(dòng),不是好過在此間悶坐?”
田仰道:“要我們給你干活?你休想?!?p> 陣恭明道:“不去!死也不去?!?p> 孫云鶴道:“哼!我乃大明朝堂堂錦衣衛(wèi)千戶,這一生只聽三種人的命令。一是皇上,二是九千歲,三是頂頭上司。要我?guī)湍闋齷睿隳鞘前V人說夢?!?p> 蕭萬立沉聲道:“三位當(dāng)真不肯去嗎?”
那三人見到蕭萬立面色不善,頓時(shí)有些怕了,嘴上仍然要強(qiáng)。道:“不去就不去?!?p> 蕭萬立道:“小山,開門。”
小山道:“是。”便掏出鑰匙,將門開了。
門已打開,可那三人卻誰都不敢走出來。反而躲到更里面去了。
蕭萬立道:“能躲嗎?”只見他站到門邊,忽然伸出手來,呈鷹爪形狀。只聽搜的一聲,一股強(qiáng)大的無形之氣便向陳恭明吸了過去。
陳恭明啊啊大叫,張牙舞爪,在那股氣流的強(qiáng)力吸引下,身子不由自主滑到了門邊。他雖在極力抗拒,卻沒有半點(diǎn)效用。只聽得嗤嗤兩聲響,蕭萬立已封住了他的穴位,令他不能動(dòng)彈。
蕭萬立抬起他的手來,按在他的少商穴上,將一股烈火般的真氣從他少商穴透入。那股真氣便沿著陳恭明的魚際穴、太淵穴,緩緩上行,過經(jīng)渠穴、列缺穴、孔最穴到尺澤穴、俠白穴、天府穴、云門穴,直到中府穴而止。
從拇指少商穴到胸前中府穴的這十一個(gè)穴位,屬手少陰肺經(jīng)。人體宗氣便是沿著這條經(jīng)絡(luò)流動(dòng)。
蕭萬立此時(shí)以烈火般的真氣強(qiáng)行加塞給陳恭明。陳恭明的一條手臂頓時(shí)如被大火燒烤,麻木不仁。等到那股真氣行到中府穴的時(shí)候,呼吸已感不暢,肺葉上面猶如多了一條火氣,正在灼燒,同時(shí)將他呼出的氣息強(qiáng)行壓住,令他無法呼吸。
陳恭明大驚失色,只一瞬間,熱汗便滾燙而出,面色因無法呼吸而變得焦黃。其間的痛苦那是不言而喻的。陳恭明叫道:“我去,我去。做、、、、、、什么我都去。你、、、、、、你快放手。”
蕭萬立聽他肯去,才收回內(nèi)力。
那股火熱的真氣一旦撤去后,陳恭明手臂上的灼熱感也即消失,呼吸立時(shí)恢復(fù)順暢。他驚恐的望著蕭萬立,不敢反抗了。
蕭萬立道:“爻兒,請人也要講法子的。對非常之人,得用非常之法。這三人都不一般,你越是跟他們客氣,他們便越不會(huì)領(lǐng)情。像我這樣,那就對了?!?p> 蕭爻回思著陳恭明適才的慘狀,兀自心有余悸。暗想:“這三人也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鋇潰骸笆??!?p> 小山嘆道:“哎,早點(diǎn)兒答應(yīng),又何必受這份罪?”
陳恭明答應(yīng)后,另外二人也即不敢反抗了。
蕭爻將三人的繡春刀還給三人。三人驚恐萬分,唯唯諾諾。平日里呼奴喚婢、作威作福的官爺神氣也早消失不見。
蕭爻帶著斧頭,小山拿著刨花、墨斗,走在最前面。二人后面是蕭萬立,蕭萬立身后是三名官差,再后面是周元嘉。蕭爻和小山不會(huì)武功,防止出亂子,蕭萬立和周元嘉就正好將三名官差與蕭爻和小山隔開。
那三名官差雖已得了自由,身上的穴位也已解了。但前有蕭萬立,后有周元嘉,根本逃不掉。三人雖沒說話,卻趁著其他人沒加注意時(shí),不斷以眼神交流,都在想著怎樣逃跑的事。
通往后山的是一條林蔭小路,地勢平坦,路兩邊是樹林。路上落滿了黃葉,走在上面,能聽到沙沙的響聲。此時(shí)是十月間,天氣轉(zhuǎn)冷,樹林里少見鳥雀的蹤跡,格外的清靜。
七人走出五六里路時(shí),見林中的樹木已十分粗大。再往里面去,便感覺陰森森的。蕭爻道:“就在這兒砍樹做門吧,不必往里面去了?!?p> 那三名官差聽了這話,便在路邊坐了下來。三人以前騎馬代步,極少步行。又被關(guān)了許多天,體力較差。才走了這五六里路,便感疲累。坐在路上,便即不動(dòng)。
蕭萬立道:“起來干活?!?p> 那三人見蕭萬立呼喚,才懶懶散散的站起身來。
蕭萬立道:“你們?nèi)唬o老夫砍三棵大樹來?!?p> 陳恭明問道:“那你們呢?”
小山道:“我們在此恭候。”
陳恭明道:“憑什么要我們?nèi)?,你們就在此歇?dú)???p> 蕭萬立面上一沉。道:“你是不想去嗎?”
陳恭明見他面色不善,生怕又被他使古怪法子折磨,低下了頭。小聲道:“去就去。”
三名官差便往林中走去。一面走,一面選樹。又時(shí)時(shí)拿眼睛觀望四人。陳恭明見四人都站著不動(dòng),自己是做官的,反而給他們做苦力,憋著一肚子火。孫云鶴和田仰見四人不動(dòng),心中一亮,仿佛看到了逃跑的時(shí)機(jī)。
孫云鶴看著一棵大松樹。說道:“只看下面半截,這樹本來也是塊木材,可惜上面分枝,就變彎了。多了那兩個(gè)彎,用來燒火是可以的,卻再也不能做木材了。哎,可惜,可惜!”
陳恭明一時(shí)還沒回過味來。卻道:“只用下面半截,也是夠的。就砍它吧。”說完,就要?jiǎng)郵幀?p> 田仰忙道:“恭明兄,倘若你只用下面半截,就要砍掉這棵樹,那上面半截不就浪費(fèi)掉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別看這一草一木,是生在野外。可要真算起來,那也是咱大明之材啊。愛惜財(cái)物,不鋪張浪費(fèi),不知是哪位圣人的教誨,也是人人都得遵從的規(guī)則。咱們是公門中人,更要以身作則,節(jié)約用度,還是再挑選挑選?!?p> 田仰一面說話,一面給陳恭明使眼色。陳恭明也是個(gè)機(jī)警之人,頓時(shí)明白了他的用意,便沒動(dòng)手。
三人又挑選了一會(huì)兒。孫云鶴道:“哎呀!這一帶都沒好木?!畢蚴捜f立等人瞧來。又道:“蕭老前輩,請問你老人家要我們砍樹,是用來做壽材的嗎?”
蕭萬立道:“不是給老夫做壽材,是用來做門?!?p> 孫云鶴道:“做門?那可得好好挑選幾棵直木了。這里沒直木,我們?nèi)ツ沁呎藝?。你老人家沒意見吧?”
蕭萬立道:“沒意見。”
三名官差便向林中深處走去。樹高林大,很快就看不到三人的身影。只聽那三人的說話聲一句接一句的傳來。
“哎呀,這里雖然樹木眾多,卻難以找到一棵做門的木料?!?p> “正是呢,這窮山惡水出刁民,深山老林出爛木。是常有的事?!?p> “遇到爛木要砍,路才會(huì)通。遇到刁民要管,才會(huì)安寧?!?p> “嗯,有理,有理。正是因?yàn)槭籬g多出刁民,我們才會(huì)這般勞苦?!?p> “我們只是勞累點(diǎn)兒,可九千歲和皇上操的心更大呢。”
“還是少說廢話,仔細(xì)找樹吧?!?p> “對,對??蓜e耽誤了大事?!?p> 三人一時(shí)沒再說話,像是在仔細(xì)查看樹木。過了一會(huì)兒,三人又說起話來?!鞍パ?,找了這半天,怎地一棵直木都沒看到呢?”
“別灰心,你們看,那前面不是有一棵好木嗎?”
“啊呀!我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p> “咱們?nèi)タ沉慫??!?p> “對,去砍了它?!?p> “別忙,你們看,再往前去,還有更好的呢?!?p> “對,對,還要再往前走。”
蕭爻在林外聽到三人的對話,一時(shí)也分辨不出這三人各自說的是哪些話。但三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想是去得遠(yuǎn)了。過了好一會(huì)兒,也沒再聽到三人的聲音。蕭爻心中一驚。道:“那三人沒聲音了。會(huì)不會(huì)逃跑了?”
蕭萬立和周元嘉都是微微的笑了笑。蕭萬立忽道:“周老弟,應(yīng)該差不多了?!敝茉渦Φ潰骸笆菚r(shí)候去了?!?p> 小山卻道:“你們說什么呢?那三人只怕要跑了?”
蕭爻微一沉吟,也即明白了二人的話。笑道:“爺爺,周大爺爺。原來你們早知道那三人會(huì)逃跑。卻故意讓他們走?!?p> 蕭萬立忽然周園嘉點(diǎn)了點(diǎn)頭。蕭萬立道:“爻兒,你跟小山留在這里。我們?nèi)トゾ蛠??!?p> 蕭爻嗯的答了一聲。見那二人的身影只一閃,猶如一陣風(fēng)吹過,便即隱沒在林中。身法之快,當(dāng)真如光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