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打尖還是住店啊？”

“一間上房，”沈棠把韁繩遞給小二哥，隨手賞了對方幾個銅板，“這里離臨安城還有多遠？”

收了好處的小二哥笑的嘴角都要咧到耳邊去，殷勤的道：“不遠不遠，您這馬看著神駿非凡，最晚五六天就能到了。”

沈棠心中略一估算，還想再多問幾句，就見剛才還笑著的小二哥臉色一變，兇神惡煞了起來：“去去去，小要飯的再往這邊來當心被打斷腿！”轉臉又對沈棠露出一臉笑，“小要飯的沒眼色，別臟了您的衣裳。”

沈棠扭頭看去，果然見不遠處一個身量瘦小的人站著，卻并沒有尋常乞丐那樣蓬頭垢面，如果不是小二哥說了，他可能以為這只是窮人家的孩子，怎么也想不到“乞丐”這兩個字上去。

無他，實在是這孩子除了一身補丁摞補丁的衣裳，和手里那只破陶缽之外，臉上身上都干凈得很，一點都不像路邊曬著太陽臭烘烘擠虱子的那些人。

這孩子看著不過十多歲，不知怎么淪落成乞丐，偏又盡了最大努力將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一副不愿被同流合污的樣子，倒引得沈棠升起些好奇來。

小孩兒挨了罵也不害怕，一雙眼睛在沈棠身上滴溜溜一轉，忽的扭頭就跑。

“……”

他跑的實在太快，說是像被洪水猛獸嚇到了也不為過，別說小二哥看過來的眼神已經有些不大對勁，就連沈棠自己都摸了摸臉，有些茫然的想，自己有那么嚇人嗎？

這小插曲也沒占了沈棠多少注意力，照小二哥說距臨安不遠，離舅舅的壽宴還半月有余，他也不急著趕路，安頓下后索性想在這鎮子上轉轉，看能不能買到什么稀奇玩意兒，去了哄小崽子們開心。

許是時值傍晚，集市上行人漸少，沈棠轉了兩圈沒看到什么合意的東西，余光往右后方一撒即收，扭頭進了前面的巷子，提氣攀上了屋頂。

不多時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那腳步聲原地轉了兩圈，聽著像是要往回返的樣子，沈棠便不再猶豫，一翻身落了地，正好擋在那人面前。

卻是中午那小乞丐。

小乞丐顯然是被他突然出現嚇了一驚，沈棠欣賞了會兒對方的神色，正要開口詢問，誰想小孩兒扭頭就跑。

這兒就一條巷子，沈棠又不像中午那樣毫無準備，小乞丐沒跑兩步便被拽住了衣裳，隨即男人的聲音傳過來：“我說，我到底是有多可怕，嗯？”

小乞丐像是知道自己力氣不敵，被抓住后掙了兩下便不再動彈，可也就只是這樣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沈棠，卻并不答他的話。

沈棠眉頭微挑，見小孩安分便將人放下來，又問：“還是個小啞巴？”

小乞丐依然不語，這下倒是有些難辦，沈棠略一沉吟，一拍手定了主意：“這樣，你先跟我回客棧，鎮子上總有懂指麾的，到時候你再解釋為何一直跟著我。”

說罷他扭頭去看小乞丐，卻發現原處空空如也——小乞丐已經瞅著空子跑到了巷子口去。

若說這個距離再把人抓回來也不是難事，可眼見那小孩顯然不愿跟他回去，沈棠哭笑不得的搖搖頭，索性便由人去了。

一天之內被人從眼前溜走兩次，沈棠暫時熄了對小乞丐的興趣，而對方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怎么，這一天接下來的時候都未再出現過。

初秋夜風已帶了寒涼，睡前落窗時沈棠腦中又閃過小乞丐的臉，也不知他晚上宿于何處。

這個念頭倏忽閃過，沈棠先是被驚了一下，之后不由搖頭失笑。

怎么還對一個兩面之緣的小孩子掛心上了呢。

一夜無話，接下來的兩天沈棠逛完了整個鎮子，稀奇玩意兒沒淘到幾個，倒是又見到過幾次小乞丐。

這倒不是小乞丐不長記性又來跟蹤他，而是這鎮子確實不大，而那小乞丐的活動范圍又像是以客棧為中心——不過沈棠倒是沒見過他乞討，偶爾見到的那幾次，更讓他覺得這小乞丐不尋常。

——就像如今，他可真是不知道，小乞丐對三百千竟然張口就來，活活成了周遭乞兒的小師父！

另有身形瘦弱卻毛著膽子從野狗口下救走小童，捉了蛇連皮帶骨賣給藥鋪，得來的銀錢卻都給了附近的盲眼老太……凡此種種若不是早先被小二哥叫破身份，甫一看到還以為是個行俠仗義的小少俠呢！

沈棠一時對著小乞丐興趣大漲，只覺得全城的稀罕玩意兒加起來也不如這小子，可惜他不做人肉買賣，不然怎么也得拐著這小子跟自個兒走。

日子有這奇趣之事佐著，便覺過的飛快，這日揣著個鴛鴦玉扣回了客棧，被小二哥一提醒他才記起來，三日已過，他該繼續往臨安城去了。

可惜到了也沒問出來小乞丐當初跟著他所為何事。沈棠暗嘆一聲，腦中轉悠著回程之時定要再來這兒住幾天的念頭，驟覺衣擺一沉，卻是被個小胖子拉住了。

他看這小胖子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哪里見過，正待詢問，卻先見小胖子急出了一臉的汗，聲音里帶著驚懼哭意：“大俠救命，小酒要被人給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