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安語

“關于下學期的演講主題，你們有一個假期的時間去考慮與準備，希望各位認真對待此次演講。你們的結業成績，可是與它息息相關哦。”話罷，艾琳透過那薄薄的鏡片朝著底下寥寥無幾的同學無可奈何的眨了下眼睛，這并不是想要表達親近，只是無用的安慰罷了。

連艾琳自己都覺得，這門“演講與藝術”選修課弱爆了，一點意思都沒有，干巴巴的五個字出現在教務系統選修課專欄的時候，她便知道這門課是拿來刷學分充數的。只有沒搶到課的倒霉孩子，或者對學習根本沒什么興趣的人才會被迫到這個教室里面上課，把稀稀落落幾十個人聚集在一起，再稀稀落落的離去。

平凡的日子總是充滿乏味與無趣。

她收拾好自己的備課本，正準備離去時，發現角落一個睡著的孩子，眼看著夕陽漸漸下沉，漫漫黃昏席卷了整片天空，教室被毫無征兆的照耀成濃濃的橙黃色，照得眼前這個孩子銀色的頭發微微泛著點金黃。

艾琳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敲了下桌子，女孩有些恍惚的睜開眼睛，似乎從睡夢中剛蘇醒，有些迷茫的看著她，看樣子這孩子還不知道眼前的艾琳是教了自己一學期課的老師，而艾琳對于她的反應司空見慣，班上認真聽課的人屈指可數，其中一定沒有這孩子。只是她的目光定格在女孩身上有些移不開，一個是因為飄雪一般潔白純潔的銀色頭發非常罕見，還有一個是她那雙漂亮的眼睛，里面是深棕色的瞳孔，像是塵封的寶石，微微的閃著光芒。女孩反應了一下，頗為抱歉道“對不起，你是艾琳老師吧。”

艾琳愣了一下，視線從她身上偏離，隔了幾秒才回答道“是啊，沒想到你還認識我。”

女孩并沒有計較艾琳臉上尷尬夾雜著欣慰的神情，白皙的手托著下巴道“其實在以前，老師的每一節課我都有認真聽的，老師講的很好。”

這倒像是一種自我獨白，不過艾琳倒是很久沒有聽見學生對她這么說了，當然不排除眼前這個學生為了多拿一些學分而故意與她攀談套近乎，辦公室的其他老師倒是說他們已經遇到無數個夸贊其課的學生了，但對于艾琳，這種直白的夸贊倒是第一次見。不過她更在意的是女孩話語里的“以前”，也就是說，她現在，至少最近都沒有認真聽過這門課了。

艾琳很想問問她為什么，或許是出于一個老師對于“欣賞”自己課的學生的一種好奇，但是出口的還是那句非常老套的話，“你叫什么名字？”

“安語。老師也可以直接叫我安。”

“倒是個很特別的名字。”艾琳總覺得聽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有種特別的感覺，就像是這個名字存在于另一個世界一樣。

“老師，我最近時常做夢，夢到一些奇怪而無法解釋的事物，所以......”安語的瞳孔里此刻竟然透露出一種惶恐，打破了之前的平和氣息。

艾琳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搖了搖頭，原來她只是在解釋自己上課打瞌睡的緣故，其實她是個很好說話的老師，但是也不喜歡找借口的學生。艾琳有些無奈道“安語，許多事情并沒有必要解釋給別人聽，真相只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像你不能拿做噩夢當作你上課不專心的理由。”

接著她看了看手中的腕表，已經是下午五點四十分了，在這耽擱了一些時間，冬日總是黑的特別快，所以她想要盡可能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前回家。不過，安語沒有睡過頭就好，這件事她也無意去追究，艾琳輕輕嘆了口氣，準備離去時，忽然被安語一手抓住，一瞬間，只感覺一股冷意襲來，就像冬日的飄雪，刺骨的寒冷，她從沒有想到過一個人的血液竟然沒有絲毫溫度一般。難怪安語給人感覺冷冷的。

她回頭，安語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身體朝著她那個方向傾斜，好像是有什么話要說。

“老師，你最近也經常做惡夢吧，逃避它唯一的方式，就是與我一起，拯救這個愚蠢的世界。”

......

“艾琳，都放假了，還不走嗎？”熟悉的聲音將她喚回，艾琳猛地起身，發現眼前不過是散落的一堆試卷罷了，哪里還有安語的影子？叫她的人是一個辦公室的同事，艾琳不敢相信，湛藍色的瞳孔搜索著安語的身影，剛剛，實在是太奇怪了。

“怎么了，是丟了什么東西嗎？”同事有些疑惑。

“呃，一個身高與我相仿的學生，我課上的學生，她叫安語，她剛才......”話還沒說完，同事笑著打斷她道“別鬧了艾琳。學生早就在一個小時前全部離校，我也是從辦公室走出來看見你這個教室門沒有關才進來看看，你就這么趴在講桌上睡著了。我說，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隔幾天陪你去看看醫生？”

“不......安語她剛剛還在與我說話......”

“艾琳，上你課的學生并不多，我無聊時也看過，并沒有叫安語的人。況且這個名字有些奇怪，如果真的存在，我們都應該知道的。”同事搖搖頭，并不相信艾琳所說的話，艾琳環顧四周，的確沒有半分安語存在過的痕跡，“演講與藝術”這四個字還寫在黑板上，難道剛剛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她面含一絲苦笑，向同事說完抱歉后，獨自離去，彼時太陽已經完全落山，金色的光線消失在地平線，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黑暗，一兩顆繁星漸次亮起，天空中偶爾有飛鳥撲動翅膀的聲音。

該死，自己是睡了多久啊，艾琳走在路上，一手抱著沉重的課本，平底鞋發出嗒嗒的聲響，路邊的街燈也亮了起來，身旁的房屋里傳來小孩與大人交談的聲音，開心與喜悅溢出了窗戶，還有餐具碰撞的聲音，咖喱在鍋里煮著，香味躥到她的鼻腔里。

如果她推開一百米開外自己家的門，看見的也是這樣的景象，那該有多么讓人欣喜。

可是她知道，等待著她的除了空氣還是空氣，至于父母什么的，都不存在了，在艾琳記事起，就跟著爺爺奶奶奶一起生活，她也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的父母究竟在哪。可是從來沒有得到過想要的答案，對于她的父親，老人家并沒有過多談及，仿佛那是一個不得了的禁忌，但他們對艾琳說過的最多的話就是

你一定要過普通的生活，貪戀，請將它丟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