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H市一片燈火闌珊，車來車往吵得人頭疼。

好累。

何豫，若你還在。

城市或許依舊，但生活或許不會如此不慍不火。

看見舒芩一個人站在公司大樓樓下，急匆匆趕來接她下班的沈蔚匆忙下了車，向她跑去。

“怎么又站在外面吹冷風。”沈蔚說著將外套脫下披在了舒芩的身上，他身上暖暖的溫度覆蓋在自己身上，盡管她心里很抗拒，但看了眼沈蔚那張與何豫酷似的嚴峻眉眼，掃了眼沈蔚左手無名指的斷指，舒芩還是道了句：“謝謝。”

這時，舒芩公司的幾個同事也紛紛下班走到了公司大樓門口。

沈蔚見有人出來，揚起嘴角沖剛從公司大樓出來的舒芩的幾個同事打招呼道：“剛下班嗎？各位？”

沈蔚和何豫最大的不同便是他臉上時刻不離的笑意，無論是對任何人，沈蔚都能做到一副笑臉相迎的樣子，他的笑有時叫人羞，有時叫人懼。

和同事們一同出來的還有盧霜娜，她走近舒芩，曖昧的笑著，輕輕撞了一下舒芩的肩膀。“早下班了，這不怕打擾你們，特意晚點出來。”

有那么片刻，舒芩的眉頭輕微的皺起，但瞬間便被她隱去。顯得蒼白清瘦的臉，卻帶著一點不應該出現在她這樣年紀的女人身上的天真稚氣。

沈蔚笑了笑，站到她和舒芩中間，阻止了盧霜娜進一步的靠近，她也不介意，笑著聳聳肩道：“再見啦，芩可愛。”

她轉身揚了揚手，向地鐵站走去。

“嗯，再見。”舒芩笑了笑。

其余剩下的同事見舒芩難得的主動道別，有點驚訝，面面相覷起來。

其中有幾個女同事也不覺得尷尬，有意無意的瞥了幾眼站在舒芩身邊身材挺拔，眉眼好看的沈蔚，嘴里卻是都主動八卦與舒芩自顧自的攀談著道：“舒芩，沈先生可真寵你，天天來接你下班，你們這都結婚好幾年了吧。”

舒芩禮貌的回以一笑，因為常年帶著結婚戒指，公司里的人都覺得她已嫁給了沈蔚，她之前已經解釋過了，此刻也不打算多費口舌過多的解釋什么，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但沈蔚他這哪里是寵她，分明是怕她跑了。

“好了，時間不早了，也不攔著你們回家了，我和Z寶也該回家了。”沈蔚臉上的笑意更濃，他對舒芩不再像以前一樣冷面開口糾正他人自己不是她丈夫，心里還是有點竊喜的。

哪里知道她也只不過是懶得再去向無謂的人解釋什么罷了。

舒芩微微皺了皺眉頭，即便沈蔚叫自己“Z寶”好幾年了，她還是十分不適應他這樣子稱呼自己。

她記得盧霜娜曾經問過自己，為什么沈蔚他要叫自己“Z寶”，這是帶自己來這世上的母親給自己的小名，意為“至寶”的意思。同時也是自己的丈夫，何豫對自己的稱呼。沈蔚這樣喚自己，可能只是覺得對那個人的虧欠，又或許只是渴望替代那個人吧。

告別了眾人，沈蔚想攬過舒芩的肩膀，剛準備伸手，想起她不喜歡別人的觸碰，只好悻悻的收回了手。

快步往前走兩步，打開車門開口道：“上車吧，Z寶。”

回去的路上，照舊的是沈蔚先開口問道：

“今天在公司如何？”他看向靠著窗呆呆看著窗外的舒芩，燈火映在她臉上，顯得模糊不清。“還好。”她繼續望著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些人不用過多的接觸，我們和他們不是一類人。”舒芩知道他是在說盧霜娜，也懶得反駁些什么，伸出手指擦掉車窗上的小污漬。“嗯。”

回到家，沈蔚放下車鑰匙，彎腰就要幫她換鞋子。

“沈蔚，我不是以前的Z寶了，我是舒芩，我可以自己來的。”他的手一頓，無奈的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舒芩的頭，趁她還沒有發火前趕緊把手拿下來，笑著說：“知道了。”

次次都說自己知道了，結果呢？

她不喜歡被別人碰。

舒芩自己也很無奈，她低頭自己脫著鞋子，似不經意說道：“其實你沒必要這樣子的。該贖的罪你已經贖過了……”她看了眼沈蔚明顯與小拇指齊平的左手無名指，嘆了口氣。

“該照顧的人也已經不需要你照顧了，你欠何豫的是你欠他的，而不是我。”

沈蔚卻也不回答，埋頭默默的換好鞋子，然后又打算身上去摸她的頭，她毫不猶豫的躲開。他也不惱怒，徑直走進了廚房。

舒芩沉默，好幾年了已經，她也不期望他今天能回答自己。“想吃什么今天？魚香肉絲好不好？”沈蔚從廚房探出頭，問舒芩道。

她點點頭，放下手中的東西。“要幫忙嗎？”

“不用了，很快的。”沈蔚拿起手邊的肉，切起來。

她哪里知道，自己贖的罪現在不僅沒有還清，心中的渴求卻愈演愈烈。他渴求著她，渴求著何豫的至寶。

很快沈蔚就做好了兩人份的飯菜，端了出來。

“可以吃飯了，Z寶。”他沖房間里的舒芩喊道。

“嗯，好。”舒芩下樓。

飯桌上——

“今天，叔叔給我打電話了，說身體有點不舒服，讓你有時間回去看他。”一邊給舒芩夾了一筷子菜，沈蔚一邊說道，她忽然沒有了胃口，放下手中的碗筷，說道：“他想讓我回哪里去，生病了就應該去看醫生。”

“Z寶。”沈蔚也不知道怎么勸她，張了張口，不知道該如何寬慰她。

“不用說了，我不會回去他所謂的那個家的，如果他真的住院了，我會去看望他的。”見她要準備起身，沈蔚也放下自己的碗，說道：“叔叔他……已經住院了，就在市第一人民醫院。”

舒芩動作一頓，“哦。”然后站起身。把自己的碗筷收拾好，拿去了廚房。

沈蔚注意到他之前給她夾的菜，她依舊是一口未動，好好的被排除在她碗里的角落。看著她端著碗去廚房的背影，他苦澀一笑，隨后開口道：

“上次我和你提的是第一人民醫院自閉癥患者的交流會邀請你去做分享，你考慮的怎么樣了。”舒芩也不回答他，洗掉碗筷后徑直上樓回了房間。

“哎……”沈蔚沉嘆。

總說時間能消磨掉一切，可偏偏有些東西隨著時間的流逝，愈加刻骨銘心，不用刻意的去想，它卻是會像定時鬧鐘一樣不時的出現，提醒著你，過去那個人的存在，過去那些事的存在。

沈蔚也沒了吃下去的胃口，草草又吃了兩口飯菜，收拾了一下，就準備回去了。

臨走前，沈蔚沖舒芩的房間問道：“明天還是一樣的時間過來接你嗎？”

“那個，市第一人民醫院有說什么時候去嗎？”舒芩從房間里走了出來，站在樓上沖樓下的沈蔚別扭的問道。

“就任何時間都可以的。他們好像每個工作日都有一個小型的研討會。”

“是嗎？”她似乎在思考著，很快便道：“那我明天向公司請個假，我們明天就去吧。”

“嗯，好。”沈蔚也不戳穿，一般像這樣小型的自閉癥交流會，她是不會去的，因為接觸的自閉癥患者一般都比較少，分享交流的影響力對抗自閉癥人群來說，實在太小。

但今天，她忽然同意了。

畢竟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雖有再多不對，她也是想去看看的吧。

“那我等一下回去和他們醫院約個具體的時間，晚點通知你，到時候過來接你。”

“明天你公司沒事嗎？”

“沒什么要緊事，公司的人會看著處理的。”

“好吧。”

“那我先回去了。”沈蔚彎腰開始穿鞋子。

“嗯，好，注意安全。”

“知道了，有事給我打電話。”他不放心的叮囑。

“好。”

“再見Z寶。早點休息。”沈蔚打開了門。

“嗯。”

門“嘭——”的一聲關上了，房子里恢復了安靜。

舒芩關了燈，回到了和自己臥室相連的何豫的臥室里，打開裝滿何豫衣物的衣柜，鉆了進去，縮在角落的她關上衣柜門。

“何豫，我想你了。”

黑暗中，抱著殘留有何豫身上氣味的衣物她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