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鎮是陳國南江府中一個頗有些名氣的鎮，此地習武風氣頗濃，鎮上有十幾家武館，每家都廣收門徒。

武英鎮的幾乎所有行業門店都與這十幾家武館有關，或是館中弟子所開，或是專為各武館供應店中所出，少數和武館無直接關系的店家也常年與武館打交道，鎮內大戶人家的子弟更是從小在各武館中修習武藝。家境殷實的人家也多愛送家中子弟去練武。

習文的人家比起鄰鎮來少了很多，鎮上只有一家文館，私塾也僅有三家。

此時，楊家私塾窗外有一個頭扎雙髻的小女孩正趴在窗邊往里看，眼中流露出濃濃的艷羨。

講課的老者眼皮都沒抬，徑自講授，好像沒有發現在窗外多了一個小學生。

坐在窗邊的幾個男孩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小女孩，臉上都露出不屑的神色，其中一個更是冷哼一聲。

小女孩臉上現出懼怕的神色，咬了咬牙，沒動，還是繼續趴在窗邊聽課。那個發出冷哼的男孩瞪了她一眼，不滿之色更濃。

一柱香后，講課的老者停止授課，布置了課業后離開了。那小女孩一見老者離開，立刻邁著細細的腿跑開。剛才對她臉色不善的幾個男孩馬上追了出來，領頭的正是瞪人的男孩。

這男孩名叫吳應，衣著華貴，家中富裕，人又聰明，本是這私塾中極受寵的一個尖子。老師對他的學業贊賞有加，在這所私塾里是頭一個霸王。

怎料三個月前不知從哪里來了一個窮丫頭，連區區每月三百個錢的束脩也出不起，每天就趴著窗臺蹭課聽。偏生老師也不趕她走，在問過她幾個問題后也默許了她旁聽。

對于吳應來說，窮丫頭聽也就罷了，開始他也沒把她當個事，最多鄙視一下，并未放在心上。

哪知這窮丫頭卻愛出風頭（小男孩腦洞太大），最近幾天連著在老師提問時壓他一頭，他沒答出來的題窮丫頭答出來了，還挑了他的錯，讓他在老師和同學中出丑，他在私塾里的對頭每次都嘲笑自己連個小丫頭都不如，太可惡了！叔叔能忍，嬸嬸都不能忍。

于是他和幾個要好的男孩子只要一見窮丫頭來聽課，就上前趕走她。老師制止過幾次，但礙于吳應的家族在鎮上還是很有面子的，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畢竟在大人眼中，這只不過是小孩子們的惡作劇罷了。

如此一來，吳應更是肆無忌憚，小霸王氣質展露無遺。還算他懂規矩，都是等老師講完課再來找窮丫頭麻煩。窮丫頭也機靈，往往不等吳應他們找來，就先溜了，讓吳應等人恨得咬牙切齒但又無可奈何。

窮丫頭跑了約有半盞茶時間，一直跑到家門口，才氣喘吁吁停下，打量了一下四周，確認吳應等人沒有追來后，才緩緩推開用碎木板拼湊起來的家門。

剛一進門，就聽到母親衛陳氏的喝斥聲：“衛一一，你又跑去招惹那吳家少爺了吧？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去那個什么私塾，你就是不聽！上什么學，家里米都不夠吃三天的了。你弟弟下個月給李家武館的入門費還沒著落呢。你還不趕緊去河邊撈點魚蝦回來，上次已經和買家講好的，錢都收了。要是拿不到他們要的河鮮，回來看我怎么收拾你！明天不許去私塾！過兩個月滿十歲了，就知道吃，錢也賺不來幾個，白養你這些年了！”

說完，見女兒低著頭搓腳，沒有動靜，衛陳氏火上心頭，操起一把掃帚就要打。衛一一馬上跳起來，一溜煙跑了。衛陳氏在后邊喊：“多撈些螺蚌，再去找點野菜，今天家里的菜還沒著落呢。快去快回。”

衛一一跑出家門，左拐右拐，來到鎮西北邊一個大戶言家的祠堂邊上，從祠堂旁的小窄巷里鉆出去。走出去近一里地，外邊是一大片長得郁郁蔥蔥的莧菜。

這里已臨近鎮子邊緣，沒什么住戶了，只零落地分布著一些小塊的菜地。這是附近窮苦人家開出來自家種來吃的。

菜地之間是長勢瘋狂的野草和野菜，因今年冬天不太冷，二月里雨水充足，連出了三、四天太陽后就長成這個樣子。

衛一一掐了幾大把莧菜，扯過幾根野草，搓了條草繩，把莧菜捆結實后，拎著往清水河邊走去。

衛家在河邊停著一條小破船，是漁家出身的衛陳氏平時打漁用的。這河也沒個正經名字，只是水比較清澈，夏天漲水也不大渾濁，鎮上人就叫清水河。河邊蘆葦叢里、灘涂上常能捕些小魚小蝦、螺螄河蚌，窮人家時不時地能加一碗菜，也算是沾點葷腥了。

衛一一釣蝦撈魚是做熟手了的，盡管二月底天氣乍暖還寒，河水還冰涼，魚也少，但她還是從船底放的漁簍里收到五條巴掌大的小魚，再去幾個常去的河窩子里撈了些螺蚌，泥里挖到兩條小黃鱔，拿草編了個簍子把捕到的河鮮放在一起。天還冷，也不怕死了發臭。她就拎著野菜和河鮮往鎮上走。

從清水河回衛一一家，有條近路是翻過一個不高的小山坡，再下到鎮東頭，穿過兩個小巷就到了。

這是衛一一最喜歡走的路，因為這個小山坡上長著一種不知名的野花，十月里才開。到了開花時節，刮過一陣風，整個山上都飛舞著這種花的淺粉色花瓣，極美。鎮上人管這花叫風舞花，山叫爛香山，因為再香的花，香味多到一定程度時也覺得難以忍受了。

衛一一回到家后，衛陳氏把賣相好的野菜和河鮮挑出來準備拿去已預定好要買的人家，其他略差一些的就洗凈，整治好，開了灶，野菜略微用了一點點油炒了炒，螺蚌則是放了點自家籬笆邊上長的紫蘇煮了碗湯，家里米不太夠吃了，今天的糙米飯水放得比往日的多一點，飯并沒有很干。

做好了午飯，一家之主衛三明和五歲的衛虎也回到家了。衛虎照例是一進家門就直接向衛一一撒嬌，讓姐姐給他擦臉換外衣，連母親想來搭個手都不要。

衛一一沒法子，只得按往日那樣，給衛虎換了家常衣服，又打來水給他洗了臉和手，一家人安靜地吃了午飯。

衛三明繼續去給鎮上的人家打木器，衛虎仍只是出門和附近的小孩子瘋玩，衛一一被衛陳氏拘在家里做針線，把已經裁好的姐弟二人春裝的衣邊先縫好，衛陳氏自已則拿著留出來的野菜和河鮮去送給訂貨的人。

第二天，衛一一趁著母親叫她去鎮上買鹽醋的機會，照舊到私塾去旁聽，照舊被吳應那幫熊孩子追趕，日子還是和平時一般無異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