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初開的時節(jié)，庭院中傳出孩子們嬉笑的聲音。這笑聲，在被夕陽染成幾許朱紅的天空下回響著，夾雜著夏的氣息，越過陽臺，鉆進一個房間。

正坐在書桌前看書的安歌，被笑聲吸引，站起身，向陽臺走去。庭院里那些跳動著的幼小的身影，像極了一個個小精靈。他不自覺的面露出微笑，跟看向他的一個孩子打了個招呼。

縮回身子，安歌回到桌前，桌上放著一本川端康成的《花的圓舞曲》。

幾年前他在書店偶然間看到這本書時，書面上的一段話就吸引住了他。

“在這大自然里

能像鳥兒鳴囀、蝴蝶飛舞那樣盡情地跳

才是真正的舞蹈啊。”

不出意外的，他買下了這本書。幾年的時間，這本書他看了又看，他覺得自己還是沒有完全看懂，但這并不影響他對這本書及作者的喜愛。

“陳安歌，吃飯了。”樓下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安歌轉頭看了眼墻上的時鐘。

“已經(jīng)六點半了啊。”他驚訝于時間的流逝如此之快。

提高了聲音向樓下的那個女人說：

“知道了，媽。”

餐桌上，女人在喝完杯中的水后，向安歌說：

“快要暑假了吧，有什么計劃嗎？”

“沒什么計劃，想在這個暑假把我新買的那些書看完。”

“又是待在家里看書嗎？一整個暑假都是？”

“嗯”

餐桌上一直沉默著的男人說話了。

“去奶奶家玩吧，昨天奶奶來電話了，問你什么時候去玩。她那種人，可是很少提這種要求的，這次我看你是一定要去的。”

“奶奶來電話了？”安歌有些驚訝。

“是啊！當時她主動打電話來，都把我嚇了一跳，以為有什么緊急事。她還說你去的話有個大驚喜，不過驚喜是什么她到?jīng)]說。”

“驚喜？”安歌疑惑的看向父親。

“想知道是什么，你去不就知道了。”男人聳了聳了肩。

回到房間后，安歌對于奶奶說的這個驚喜很在意，他覺得可能是他想的那樣，但是他又不確定，因為他內(nèi)心始終覺得那是一個幻想。

“喂，誰啊？”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蒼老的女聲，給人一種厚實感。

“奶奶，是我，安歌。”安歌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或者說，那真是幻想嗎？。

“是安歌啊，決定好了嗎？”奶奶并不意外，她了解她的孫子。

“奶奶，驚喜是什么啊？”

“一上來就問驚喜，這幾年除了春節(jié)你就沒來看過奶奶。”電話里，奶奶抱怨著。。

“你啊，當時騙我說出去玩，你爸給我打電話說你到家的時候，我才知道你自己一個人回去了。”

安歌在電話外聽著奶奶的埋怨，沒有說話。

這些事是他不對，他也就不會再去解釋什么。至于為什么他一個人回去，原因奶奶大致也猜到了。

“過來吧，夢安暑假也會回來。”

安歌不知道他是怎樣掛斷電話的，他的感覺對了，那不是幻想。奶奶的詢問，他心中也有了答案。

安歌看向了書架旁的小提琴，那個約定，他始終沒忘。

他隨即把目光轉向桌上的那本書。他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川端康成的呢？

他也不記得了，這對他來說并不重要。

安歌對于川端康成的書中印象最深的一個故事是在他的《藤花與草莓》中。

故事的標題叫“樹上”，這篇故事他看了太多次，以至于書中的大多數(shù)原話他都能背出來。

兩小無猜的兩個孩子，女孩來找男孩玩耍，不走正門，也不走后院小門，偏偏從樹籬笆鉆進來。因此時常摔倒在庭院里，或是讓男孩從籬笆里抱出來。

一天，女孩來找男孩，女孩從樹籬笆出來，卻并沒有看到男孩。男孩站在松樹上，對著尋聲仰望，幾乎說不出來的女孩說：

“上來啊，爬上來吧，樹上可好了”

“我爬不上去呀！心眼真壞，男孩心眼真壞。下來嘛！”女孩說。

“爬上來吧，有這么多枝丫，女孩子也能爬上來啊。”

女孩看了看枝丫。

“要是掉下來，就怪你。摔死了，唯你是問呦。”

女孩順著枝丫，氣喘呼呼的爬了上來。

女孩怕掉下去，抱著男孩的脖頸。

“看見海了。”女孩興奮的說著。

“全都可以看見了，連河對岸、河上游都……爬上來多好啊，對吧？”

“是啊，明天還爬好嗎？”

“嗯。”男孩沉默片刻，對女孩說：

“這是秘密啊，我嘛，常爬樹啊，待在樹上，這是秘密，在樹上讀書、學習。可不能告訴任何人喲。”

“不告訴。”女孩點點頭說。

“為什么要變得和鳥兒一樣呢？”

“我只對你說的啊。爸爸媽媽吵架吵得厲害，媽媽說她要帶我離開，回娘家去。我不同意他們吵架，就爬到樹上躲起來，家里人說我不見了，四處尋找，怎么找也找不著

。父親到海邊去找，我在樹上看見了。這是去年春上的事。”

“為什么吵架呢？”

“還用說，爸爸另有新歡唄。”

“……”

“從此以后，我常常待在樹上，爸爸媽媽都不知道。要保密哦。”

“從明兒起，把學校的課本帶過來，在樹上學習吧。成績會好起來的。這是庭院里的一顆厚皮香樹，從下面或從別的地方都看不見。”

兩人在樹上約定的“秘密”，約摸持續(xù)了兩年。兩人可以自由自在的待在粗大的樹干分出枝丫的地方。女孩跨坐在一枝枝丫上，背靠另一枝枝丫。有些日子，風吹樹葉沙沙作響。距地面不算太高。然而這兩小無猜卻覺得仿佛是待在遠離地面的另一個世界里。

故事到這里就結束了，后續(xù)安歌自己也去想過，他也為男孩的遭遇擔憂過，可終究還是改變不了，他又不是作者，或許他能改變的時候是在自己的書中了。

安歌躺在床上，今天是周末的最后一天，明天還要上課。

“上學可不能遲到啊！……而真正的舞蹈，那應該就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