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十年，四月十八，壬戌日。

宜嫁娶、祭祀、祈福；忌出行、動土。

今日，乃是凌王楚蕭南與建平伯嫡長女云淼大婚之日。

伯府內，建平伯夫人小韓氏看著眼前身穿鳳冠霞披的云淼，柔聲道：“阿淼，凌王府的迎親隊伍馬上就來了，你......”說到此處，她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下去了。

“母親，您放心，沒事的。”云淼輕聲道。

聽了這話，小韓氏再也忍不住，重重嘆息一聲。

大婚之日，本應是喜氣洋洋的。況且，云淼嫁的還是天家的人，更是應該高高興興的。

可建平伯府，從上到下，沒人有個笑模樣。

陛下賜婚，到今日成親，前前后后加起來攏共一個多月。

便是平頭百姓娶妻，也要過三書六禮。少說，也得用上三個月。

達官貴人，更是講究排場。

去歲，安王與王妃大婚，那可是結結實實準備了半年有余。

而云淼，她的鳳冠霞披昨日才送到府上，只讓她試了一試，確定合身后，宮人便就走了。

想到這些，小韓氏終是忍不住，掩面哭了起來。

云淼無奈起身，為小韓氏拭去了臉上的淚珠。

“母親，我馬上就要嫁給凌王，嫁進天家了。您可以哭，但是您不能愁。”云淼看著她認真說道。

“夫人，大小姐說的對，您不能愁啊。”一旁的趙嬤嬤也勸她道。

嫁進天家，那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的福氣，怎么能愁呢。這些，小韓氏如何不知道，可想到京中流言，想到此前種種，讓她如何不愁。

“夫人，已經看到迎親隊伍了，伯爺、公子和表公子已經朝這邊來了。”小丫鬟輕聲說道。

小韓氏一怔，看向云淼，又是一聲嘆息。

“我們離著凌王府也不遠，我會常回來的。”

聽了這話，小韓氏又想哭了，嫁出去的女兒哪那么容易就能回家啊。尤其是，她嫁的還是天家的人。

“夫人，給小姐蓋上蓋頭吧。”趙嬤嬤道。

云淼輕聲道：“娘在天之靈會保佑我的。”

聽她提起早逝的姐姐，小韓氏更是傷心不已。若她當真在天有靈，怎會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如此這般嫁人為妻。

看小韓氏這般，云淼也意識到她說錯話了。不過，此時也已經來不及再說什么了。

小韓氏強忍內心悲苦，為云淼蓋上了蓋頭。

待聽得鞭炮聲響，小韓氏又忍不住拿手帕抹起了眼淚。

“夫人，伯爺和公子們過來了，您可別再哭了。”趙嬤嬤小聲勸道。

小韓氏收起手帕，又為云淼整理了一下嫁衣。

韓言朔進門后，先是給小韓氏施了禮，才慢慢走到了云淼的面前。

待到韓言朔背起云淼，她小聲叮囑道：“阿朔，你走慢點兒。”

好像這樣，云淼就不必出門了似的。

建平伯站在門外，臉拉的老長了，韓言朔背著云淼都快要走出院門了，他還沒有動身。

“你難道要讓外面的人接著看阿淼的笑話嗎！”小韓氏沖他喊道。

建平伯甩了甩袖子，終還是跟了上去。

“娘，是不是我再大一點就好了？”一旁粉雕玉琢的男童小聲問道。

小韓氏摸了摸他的頭，道：“等小麒長大了，考取了功名，就好了。”

“娘，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云麒語氣堅定道。

*

韓言朔背著云淼，一步一步走的很踏實。

“要出門了。”

云淼低聲回道：“我聽見了。”

建平伯府外，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凌王樣貌出眾，即使知道他今日娶親，也還是有不少小姑娘看著他臉紅。只是現在他臉上的表情，卻實在是不像馬上就要拜堂的樣子。倒像是，馬上就要出征似的。莊嚴、肅穆。

韓言朔背云淼出來時，他就只看了他們一眼，目光平靜，不見一點兒喜色。

韓言朔嘆息一聲，輕輕將云淼放了下來。

云淼在喜婆和丫鬟的攙扶下，慢慢走進了花轎。

周圍的議論聲，卻并沒有被放下的轎簾擋住。

“六十四抬嫁妝，才是人家安王妃的一半。”

“安王妃的姑姑可是是皇后，這如何能比。”

“聽說，凌王府里有不少東西是安王府用下來的。”

“才一個多月，能準備齊全就不錯了。”

“凌王看起來不大高興的樣子。”

......

轎子里的云淼把這些話聽的是一清二楚，之前她還聽過更難聽的，這些也不算什么。

她只是有些擔心小韓氏，聽到這些，她又該難過了。

轎子越走越遠，建平伯府門前的人漸漸散去了。

建平伯卻還站在門口，直到看不見最后一抬嫁妝，他才進了門。

*

“世子爺，趙公子在這里。”小廝揮手道。

沈孟城看了一眼，小跑著過去了。

“趙啟明，好好的酒樓，你不待，你非得來這里，這到底是為什么啊？”沈孟城氣喘吁吁道。

趙啟明對他笑了笑，道：“你先喝口水。”

沈孟城拿起茶杯，猛灌了幾杯水，才終于緩過勁兒來。

“辰王殿下真的走了？”趙啟明好奇問道。

沈孟城深吸一口氣，道：“走了，真的走了，我親眼看著的。”

“這樣也好，平國公夫人便不用擔心了。”趙啟明笑道。

“我娘是不擔心了，可苦了我了。送走他，我還得親自去告訴我娘。幸虧迎親的隊伍還沒有過去，這要是過去了，我去哪里說理去。”沈孟城猛倒苦水道。

趙啟明看了眼大街，道：“來了。”

沈孟城急忙轉頭看去，果然，莊嚴、肅穆的凌王帶著迎親隊伍過來了。

新娘子坐在花轎里，他們沒辦法看到她的容貌。不過，以后有的是機會，現在不急。

“丹陽縣主快要回來了，京城馬上就要熱鬧起來了。”沈孟城搖頭晃腦道。

趙啟明看著漸行漸遠的迎親隊伍，輕輕點了點頭。

*

凌王府外，喜婆看著下馬就往府里去的凌王爺，心都要跳出來了。

“下轎。”好在，她反應迅速，自己踢了一腳。

王爺已經沒有踢轎門了，可不能再讓王妃一個人進門，此時喜婆心中唯有這個想法。

云淼還不知道踢轎門的不是凌王，周圍的人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人群中一時間，可憐、同情她的聲音那是此起彼伏。

喜婆和丫鬟扶著云淼，快步追了上去。

凌王根本沒有要等他們的意思，喜婆真是用盡里畢生的力氣帶著云淼去追他。

她唯一慶幸的就是，新王妃身量極高，腿也長，而且她還極為配合她。

看到高堂之上坐著的舞陽長公主，喜婆微微一愣。

長公主雖是陛下親妹，但到底與父母還是不同。

上次安王大婚，陛下與皇后可是親自到場了的。

今日可好，連凌王生母孟德妃都沒有到場，更不要說帝后了。

其他人，都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她一個小小喜婆自是不敢說什么。

云淼因為隔著蓋頭，沒有看清端坐于堂上之人的容貌。自然，也就沒有看到喜婆看向她同情的目光。

偌大的房間里，除了司儀的唱和，再無其他聲音。

聽見司儀說“送入洞房”那一刻，喜婆感覺自己終于解脫了。

進了新房，就不用再與王妃一起接受周圍人或嘲笑、或同情的目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