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退伍日。

剛離開部隊的林少鋒坐在回家的火車上，長年的訓練讓他早已習慣不言一語，直挺挺地坐著。在疲倦的車廂里，他顯得尤為出眾。鄰座的人偶爾會偷瞥他幾眼，暗自猜測著他的職業。

此時的林少鋒心里有股說不出的難受，放在腿上的手緊緊地纂成了拳頭，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彰顯著一副蓄勢待發的姿態。轉而，他側過頭，隔著一層結有冰花的車窗玻璃看向車外，眼前一片朦朧，根本看不清車外的世界。就像他此時的心情一樣，被蒙上了一層東西，灰蒙蒙的，以致有點呼吸不暢。他抬手抹了一把玻璃，瞬間，視野清晰起來。心好像也在一瞬，明朗了不少。

出站后，一陣寒風襲來，林少鋒不自覺地拉高了大衣的領子。放眼望去，掃了一下前面等人的人群后，他的眼底漫上了一層失落，心也在瞬間缺了一角，失落一擁而上，讓他無所遁從。

他好像記得，曾經有個人說過，在他退伍時會在車站接他回家。但那個人沒有出現，想必這么多年了，人家早就忘了吧。

褲兜里的手機嗡嗡的發出了震動聲，林少鋒心下一緊，掏出手機，看到顯示屏上的人名時，他卻感到自己松了一口氣，但伴隨而來的是深深的失落。其實到底是失落什么，他也說不清楚，他記得當初是他放的手，既然如此，又怎會有失落呢？許是剛退伍的不習慣吧。

接通后，手機那邊傳來的語氣里抑制不住的欣喜，“老鐵，歡迎你回來。”

“老鐵……”回了兩個字后，林少鋒剩下的話就如魚鯁在喉，說不出來了。

“到哪了？我去接你。”

“你別過來了，老地方見。”

“好。”

林少鋒打了一輛出租車，不到二十分鐘，便到了相約的地方。

下車后的林少鋒打量著眼前的店面，還是老樣子，一點也沒變，他向里看了看，不知里面變了沒？或是老板換了沒？想到此，他便抬腳向里走去。一進去，以前的某些感覺就回來了。

記得以前高中時，每當他們打完球都會來此處犒勞自己一番。腳不自覺地就向著那個熟悉的位子走去。

林少鋒落座后，飯館老板便一臉笑意的拿著菜單走了過來。抬頭，林少鋒看著走來的老板，臉色黝黑，背微駝，遞過菜單來的手也微微發抖，整個人都彰顯著滄桑的疲態，但他的眼里卻滿含著對生活的熱愛。

“吃點什么？”飯館老板說話間便迎上了林少鋒的臉，他怔了怔，接下來的話也頓住了。約莫著過了三秒，他咧開了嘴角，露出了一口黃牙，一股撲鼻的煙味沖向了林少鋒。

“你以前是不是來過，看著你眼熟。”飯館老板熱情的問著，他的這話很容易讓別人認為他不過是在說客套話，可此時的林少鋒就是覺得有股親切感。

“大叔，以前高中時經常在您這吃飯。”

飯館老板聽完他的話，又仔細地打量了他一下，隨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想起來了，那時候，你們是好幾個臭小子一起來，大汗淋漓的，抱著個籃球，來就點幾個菜，大說大笑地吃著，不過那時候你們可真是臭死了。哈哈……”飯館老板大笑著，他滿臉的褶子聚在一塊，皺巴巴的，可以夾死幾只蒼蠅了。

林少鋒被他的笑感染了，也跟著笑了起來，“是呀，那時候，剛打完球，渾身臭汗，哈哈哈哈”

“你還別說，那時候，你們幾個，我就看中你了，不太愛說話，但那時就覺得你是一塊當兵的料。還在心里想著，有機會啊，把我閨女說給你，哈哈哈哈”

林少鋒聽完，臉色顯現出了一絲不自然，但也只是轉瞬即逝。

“對了，你現在干什么呢？”飯館老板一臉關切地問著，仿佛真把林少鋒當女婿看了。

“剛退伍。”三個字簡單明了。

飯館老板聽完，拉開林少鋒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我就說嘛，以前就覺得你是塊當兵的料。回來有什么打算沒？”

不待林少鋒回答，從門口又進來一人。

“少鋒。”來人不做絲毫猶豫的向著林少鋒走去。

林少鋒抬眼一看，原是他的鐵哥們陸蕭來了。起身，他伸出右手與走過來的陸蕭握住了。一時間，再多的話語也都融進了兩人相攥地拳頭里。“老鐵。”心有默契的說出這兩個字后，兩人的眼眶都紅紅的。

飯館老板見狀，識趣地離開了。

落座后的兩人，沉默了良久。誰都不知該怎么開口，又好像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恰時，飯館老板給上了幾瓶啤酒。倆人接過后，直接對瓶吹了起來。“咕嘟咕嘟……”一瓶下肚后，彼此看著對方笑了起來。

“怎么，回來有什么打算？”陸蕭終是問出了這句話。

“孝順父母，娶妻生子。”說著，林少鋒又拿起了一瓶啤酒，仰頭，灌了下去。因灌得猛，林少鋒被嗆得咳嗽起來。他捂著嘴，咳嗽了幾聲，擦了擦嘴角的酒漬，又開始猛喝起來。

“你悠著點，干嘛呢這是，不要命了。”陸蕭將他的酒瓶奪下，眼底浮起了一抹擔憂。在他們幾人中，他一直以冷靜自持出名的，可今天是怎么了？他覺得他肯定有事。

“你怎么了？”

林少鋒將剛喝完的酒瓶拍在桌上，眼睛死盯著它，“剛退，不習慣。”

聽完他的話，陸蕭半信半疑，肯定有這個原因，但他總覺得這不是主要原因。想到此，他看向林少鋒的眼神里滿含著疑慮。

林少鋒察覺到了他眼神里的疑慮，咧嘴一笑，半開玩笑道：“急著找媳婦，你給幫個忙嗎？”

“真心話？”

林少鋒聽到他的問話，不由得低下了頭，靜默了幾秒后，他又拿起了一瓶啤酒，卻被陸蕭制止了。

“你TMD到底咋了？”陸蕭站了起來，朝著他吼了出來。

林少鋒看著發飆的陸蕭，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笑著，直笑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你還沒忘了她？”

“早忘了。”林少鋒回答的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像是根本就不曾記得似的。

陸蕭聽了，苦澀一笑，他看著林少鋒，“我還沒說是誰呢？”

林少鋒愣了半秒，嘴角的苦澀更深了，“是呀，你TND都沒說是誰呢！”

“她……”

“誰？”林少鋒急切地打斷了陸蕭的話，他怕，怕從他的嘴里聽到關于她的一切。

“誰？你好意思問，你TMD辜負了誰不知道嗎！”陸蕭盯著林少鋒，眼底隱隱有絲怒火。

林少鋒聽完，猛吸了一下鼻子，他拿起啤酒，猛灌起來。這次，陸蕭沒有制止他，而是冷眼看著他。

一瓶喝完，林少鋒滿嘴里皆是一股子苦澀味，澀得讓他覺得嘴巴都要張不開了。兩人陷入了沉默，周圍也是死一般的靜。

飯館老板在簾子后面觀察著兩人的一舉一動，他看的出來，林少鋒的身上有著很深的故事，或是說，他的心里藏著一個不可言說的秘密。

“爸，我回來了。”話音剛落，門被打開，走進一個女人。當看到她時，林少鋒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再一細看，他才緩下心來。

來人是飯館老板的女兒。只見飯館老板走上前，親切的接過了她手里的東西，“外面涼吧，我熬了你最愛喝的湯，趕緊進屋喝了。”

“好。”那女人在說話時，眼角帶過了一旁的林少鋒，不知為何，從沒動過心的她，竟在此時失了神。當對上林少鋒的眸子時，她一下子慌了起來，意識到自己失態后，她便極力掩飾住慌亂的步子，臉色微紅的走進了后廚。

陸蕭看著走進后廚的那個女人，乍看，像極了那個人。想到此，他轉眼看向了林少鋒，卻正好對上他失神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