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微涼，天空懸掛著被吹散的云絲像極了被拉扯開來的棉花糖。

放學后近乎空蕩的教學樓下，傳來單車“哐當”一聲倒下的聲音，接著便是迅疾跑上七樓的腳步聲。

崇苗撥開粘在臉頰的發絲，喘著粗氣一步兩階梯往教學樓頂層跑，最后在七樓停下了她的腳步，不是因為累得夠嗆，而是鉆進耳朵里的鋼琴聲實在讓人無法不停下來，那猶如荒涼看不到邊際的平原，寂寞，潦倒，聽得人心好涼。正如現在饑腸轆轆的自己，于是她摸摸肚子，輕嘆一聲，好是凄涼。

鋼琴聲就在這未掩的門縫里鉆出來，她吸吸鼻子，擁擠出門縫的涼風里還夾雜淡淡紅茶香。

“你找森木有事嗎？”比崇苗高幾公分的江子妮手里拽著一包藍色封面的紙巾，眉峰微微一顫，嘴角上揚的弧度像受過專業訓練。

然而這嘴角的弧度只保持了三秒，僅待江子妮打量完崇苗一身，表情隨即變得寡淡如水。

“不要誤會，我只是路過然后……”崇苗尷尬地舔舔下唇，雙手不自覺拉著書包長出來的調節帶，被人這樣看著明顯變得不自在。

“你是隔壁高中的吧。”

“嗯。”崇苗沒閉合的嘴欲言又止，突然揚眉露出一陣無比暖心的笑容：啊，認出來了，她就是最新的潤唇膏代言人江子妮！難怪好有氣場。

江子妮看著崇苗略為犯傻的笑容淡然地點一點頭，轉身走到門前拉動門把。

“不好意思打擾了。”被澆一頭涼水也沒感覺受挫，還愣是在原地揮手再見。

而此時門把在里面也被拉動，一個聲音隨之而來，“這是誰？”

混著香濃紅茶味的風與聲帶的磁性讓人無法不回頭，而這一回頭，也成了她倆的第一次邂逅。

她驚覺自己的眼皮沒法蓋下來，正因倚靠在門邊說話的人已占據她整個眼球，他清秀的眉頭一緊、眼中露幾分不滿、嘴唇輕抿，冷不拉嘰地看著在鋼琴室門口的兩人。

由于停頓時間過長，眨眼已讓干澀的雙眼發紅，卻依然不影響眼球鎖定的位置，他烏黑的雙眸以及清傲的鼻子，還有那雙不薄不厚看起來十分柔軟的唇。

當咽下口水也已經不足以滋潤干涸的喉嚨時，發燙的臉頰早已經染上叫人著迷的緋紅并出賣了她的心。“我，我我是聽到剛才的曲子，所以——”

江子妮的臉頓時蒙上淡灰色。

他眼睛停在崇苗臉上三秒不到，便視她的辯解為空氣，一手把江子妮拉進鋼琴室，冷淡地說了句“請走的時候把樓梯閘門關上。”

她正準備再次解釋自己真的是誤闖，卻被他看穿似的搶先一步，用力地叩響釘在木門上寫著“閑人免進”的牌子。

“對不起森木，是我剛去洗手間的時候忘記把門關上。”果然，這般嬌嗔語調換來的也不是什么柔情似水，森木只是不冷不熱地回了句“你進去”便把門用力關上了。

厚重的門截住了茶香，緩解了她莫名緊張的神經。

斷斷續續的琴聲這時又從窗縫里鉆出來，聽起來他們是在練習雙人合奏。

“偷窺狂”慢慢爬上玻璃窗探出一點點眼睛，只見他修長的手指捋過她如瀑般的長發，彎下腰時另一只手在琴鍵上跳動起來。

他的側臉像極了畫冊里的動漫人物，想不到還能被自己活捉一把，賺了。

“對面那個同學你在干嘛！”

崇苗一回頭，發現對面樓道正在巡邏的保安正對著自己大吼，她才想起自己爬在玻璃窗臺上的樣子一定像極了準備行竊的小偷。

夕陽慢慢黯淡，崇臻推開教導室的木門后迎面撲來崇苗求救的眼神。

幸虧崇臻在學校的表現還是很突出的，就在上個月身為籃球隊隊長的他帶著校隊在全國比賽里取得第二名、個人進球得分全國第一的好成績，在他當上隊長前學校籃球隊從來沒在全國比賽里得過前三名。要不是這樣優秀學生的形象，崇苗估計早就被帶去警察局了。

崇苗遠遠看著崇臻和主任談話時偶爾投來的眼神，感覺自己可委屈了，也沒有多大的事嘛，不就是看看別人彈鋼琴，怎么搞得自己好像真的偷了什么貴重物品似的。

出了教導室的門口，她屁顛屁顛地跟在崇臻的身后，覺得委屈起來肚子更餓了。

“貓小小同學你跑去七樓爬人家的窗戶干嘛呢？”

“我不是想去找你嗎，然后聽到有人彈鋼琴很好聽就聽了一下而已。”

崇臻又好笑又好氣，轉身過來一把將崇苗的肩膀拉到自己的懷里，另一只手用力地將她的鼻子捏紅，“我叫你去七號樓體育室，你跑去一號樓七樓，你這腦袋！”聽她在懷里痛得鬼叫才松開手，“你去的那個地方上周被偷了價值幾十萬的珍藏琴譜。”

她用力咽下口水，突然汗毛都豎起來，確認對方認真的表情真的沒在嚇唬她，趕緊灰溜溜地認錯，“那我下次還是在校門等你吧。今天肚子實在是太餓了，我們去吃東西好嗎？”

夕陽已剩一縷淡淡的光，只是一分鐘的時間，便已暗下，他騎上電動滑板車前用力地敲下她的前額才解氣，哎呀這個豬腦袋什么時候才可以聰明一點呢？

她才跨上單車，崇臻騎著的電動滑板車和他陽光的臉上那雙朝露一樣清澈的眼睛已消失在校門口。

天已全黑，路燈打開前差點伸手不見五指。黑暗驅使人們加快回家的腳步。

三號樓七樓依舊燈火通明，一個黑色的身影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走遠的兩兄妹。

金秋十月，總是干燥至極，落羽衫的香氣彌漫在這一帶。

估計有些人不喜歡這味道，但是崇臻和崇苗這對兄卻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