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四十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整個臘月都陰沉沉的，一場壓抑已久的雪始終未至。

小宸王府里，卻到處都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殷紫宸站在窗邊，推開窗戶，府里面燈光閃爍，綢帶飄揚，入目的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火紅。

已近十年沒回上京城了，更別說這府里。顏藝那丫頭自六歲那年，就喊著要嫁自己為妻，已經喊了十余年了，明天終于要夢想成真了。

要不是這幾年戰事連連，要不是爹娘業已不在人世，自己怕是早該被催著成家了。

好在，戰事都結束了，一切都還不晚。

十余年的光陰，讓顏藝從一個小丫頭，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也讓他從一個無名小卒，變成了戰功赫赫的小宸王。

冷風從窗戶躥進來，吹的蠟燭忽明忽暗。徐嬤嬤忙從旁邊取了防風的罩子，將蠟燭罩住。

“大少爺，早點睡吧，明天可是你大婚的日子！”

是啊，明日大婚！而且還是跟皇上納前來和親的易國公主定在一天，實在不知道是幸，抑是不幸。

索性自己是個冷淡的性子，就算是同僚都去給皇上捧場了，自己也無所謂，就是不知道顏藝那小丫頭，會不會覺得太過冷清。

想起顏藝，殷紫宸忽然心念一動，嘴角不自覺的擒了一抹笑，他扭頭問徐嬤嬤：“怕是顏藝那小丫頭，等這天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吧？”

徐嬤嬤也是一臉的喜氣，“可不是，自從你去了軍營，顏二小姐三天兩頭的往我們府里跑，說是來看我這個老婆子，明眼人誰不知道她打聽的是少爺你。倒是大了，卻不怎么常來了。”

話說至此，徐嬤嬤心中不免一片惆悵，許久不見，很是想念那小丫頭的。

殷紫宸正在關窗的手頓了一下，“她這幾年可曾長高了？”

記憶中的顏藝還是她六、七歲的樣子，自從隨爹爹去了邊關，就再沒有見過那小丫頭。雖說這次丞相府送來了顏藝的小像，雖說這幾年也偶有鴻雁傳書，但附在畫像里的神韻，又怎比得過真人的嬌俏。

青陽國素來民風開放，男女之間并不設防。若不是這次皇上倉促下旨賜婚，青陽國的習俗又是大婚前，兩個新人不準碰面，怕是依顏藝小時候的個性，早就女扮男裝找來了。

“高了，高了。”嬤嬤一迭聲地回答，打斷了殷紫宸的思路，“前些日子，我在紅妝樓瞧見顏二小姐在挑選首飾，那個子都超過我半個頭了。”

徐嬤嬤身材略微矮小，若是顏藝比她高出半個頭去，個子也就算中等偏上了。

殷紫宸索性關了窗戶，扯了被子合衣躺在床上，不再胡思亂想。

無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終歸明天就見著了，也不急在這一時。

徐嬤嬤看殷紫宸躺下，也悄悄地帶上門，躬身出去了。

這一夜，似是格外的漫長。

顏藝這一晚也睡得頗不安穩。

燭光閃爍，映著滿屋的紅妝。

屋里火龍燒的正旺，丫頭櫻桃就守在榻邊，睡夢中的顏藝一直輾轉反側、喃喃自語，額頭上已是薄薄的一層冷汗。

櫻桃輕輕地扯了手絹，幫顏藝把汗水擦去，卻不想驚醒了她。

顏藝睡眼懵懂的問了一聲：“什么時候了？”

“外面剛交三更，時辰還早，二小姐你再睡會兒，差不多了我再叫你。”

顏藝應了一聲，又閉上了眼睛。許是白天吹多了風的緣故，渾身竟感覺有些發熱，腦子中暈暈沉沉的，剛才噩夢連連的情景，讓她心頭隱隱浮現出一絲不安來。

轉念一想，殷紫宸在戰場上都能平安歸來，在這天子腳下拜個堂又能算得了什么，自己怕是有些杞人憂天了。

復又想起他那日凱旋歸城的情景，那個她傾慕了多年的少年王爺，騎在白馬上，目光清冷，灼灼如華，一身的銀盔素甲，竟有種顛倒眾生的風采。

只是不知明日喜堂之上的殷紫宸，褪去了白衣，換上了大紅喜袍，又該有怎樣的魅惑眾生？怕是整個京城都要被他驚艷到吧！

這樣一想，心里似是又安定了許多，腦子頓覺些許清明，眼皮卻沉重得再也睜不開，不知何時竟又迷迷糊糊睡去。

這一睡竟一下睡到將近正午。

等她睜開眼的時候，屋外鑼鼓喧天，迎親的隊伍早到了。丫頭婆子擠了一屋，只等她一醒，就開始梳妝打扮。

顏藝低沉著臉，有些惱怒誤了時辰，這讓宸哥哥怎么看自己，會不會說自己刁蠻自傲。

見小姐惱怒，櫻桃忙上前伺候，并小心翼翼地道：“小姐可醒了，你后半夜受了風寒，渾身燒得厲害。把奴婢給嚇壞了，大夫給你灌藥都沒有知覺。老爺特地囑咐奴婢們，無論發生什么事，今早都不許驚動你，”偷眼見顏藝臉色稍好些，就又說：“你瞧，這飯菜都換了好幾回了，你就好歹將就著吃一口吧！”

顏藝慢慢地坐起身來，果然渾身無力，頭暈得厲害。櫻桃忙將一個靠枕倚在她的身后，她勉強吃了幾口飯菜，就聽屋外一個嬌媚的女聲笑道：“宋御醫的醫術真準，說小妹中午一準兒醒過來，果然如此。”

話音一落，一個傾城傾國的絕色美女挑簾進來。赫然就是當朝玉妃、顏藝的親姐姐——顏如玉。

屋里頓時呼啦啦跪倒一片，大家齊聲喊著：“拜見玉妃娘娘。”

顏藝也噘著嘴想要起身，顏如玉忙上前一把摁住她，“咱自家姐妹，就別施那套虛禮了。”接著見顏藝一臉的不高興，詫異道，“誰又惹我的好妹妹生氣了，姐姐幫你處置她。要知道你可是姐姐和爹爹的掌上的明珠，可受不得一點委屈。”

顏藝嗔怪的叫了一聲：“姐姐......”

顏如玉忙捂了嘴，坐在塌邊拉了顏藝的手，“好了，姐姐不說了。妹妹也別生這幫奴婢的氣了，生氣就不好看了，況且，這都是爹爹的吩咐。來，姐姐親自給你梳妝打扮。”說著，接過櫻桃手中的梳子，細細的幫她梳理那及腰的青絲，順便抬手示意丫頭婆子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