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沙村。十月。村中間。大池塘邊。

一副你追我趕的鬧劇正在上演。讓這個荒敗的小村多了幾分生氣。

“你這個死丫頭，做事偷懶趕，偷吃冷飯頭，還把飯盒倒掉，要死喲你！”

一個頭發(fā)半百半黑的老太婆，手里拿著一把掃帚，繞著村里的大池塘，一邊罵一邊追趕！

而前頭被她追的跑的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江巧巧！拿出上學時候被教導主任追著跑那勁兒，繞著池塘飛快的跑，一邊頭忍不住暈！感覺要栽倒在地上！

這倆跑的人，后面是婆婆，前邊的人是這家的童養(yǎng)媳。

年過半百，老太婆身體到底不如年輕小姑娘，雖然前面的人高燒還沒好利索，可就是怎么也追不上，婆婆是上氣不接下氣，氣得更是臉色發(fā)紫，剛站下來喘氣。好了，幫手來了！

陸老婆子的三兒子，今年十九的陸青湖挑著擔子水從東河回來，陸老婆子眼尖，一眼看見兒子，馬上攔住了他：“巧姐這個死丫頭，活不干，偷吃冷飯還把飯盒都倒掉，你快給我攔住她了！”

陸青湖一聽，來勁了，把兩桶水放下來，利落拎起來扁擔，跟他娘說：“娘！你堵那邊我往這邊，等抓住這死丫頭非打死她不可！”

說著，不管三七二十二，拿起扁擔就包抄了過去。

江巧巧這邊也看見了，本來渾身毫無力氣的她，眼角一跳，扯起嗓子就大喊：“救命??！救命！”

跟著陸青湖一塊去挑水的還有同村的幾個漢子，看見這狀況，幾人面面相覷，也都覺得這江巧巧可憐。十二歲被賣到下沙村，你想想，這童養(yǎng)媳能有什么地位，就是一家的奴隸，活你干的最多，你得伺候一家子，飯是饑一頓飽一頓的，能有的吃就不錯了。至于被打，那是家常便飯。

但是一個村的，都看見了，也看不太下去。想著被抓了就去勸勸。但現(xiàn)在，還是看看戲吧。都把扁擔放下來，好整以暇的瞧著。

也有的好心，扯著嗓子喊道：“青湖，她年紀小，就算了吧！”

“是啊，孩子年紀小不懂事，就別計較了！”

那邊陸青湖哪聽，他氣勢洶洶，暗道“非逮住你這死丫頭片子收拾你一番不可”，三步并兩步去追。而陸老太婆也沒閑著，張牙舞爪的在另一邊堵。

江巧巧跑更快了，心臟砰砰在胸腔里撞，跟擂鼓一樣，敲得她耳膜都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拼了命的跑，就光聽陸青湖那威嚇，就知道這回被逮住絕對沒好果子吃。

只是越跑越暈，渾身實在一點勁都沒有，江巧巧知道，自己再這么跑下去鐵定要完。

而陸青湖那是中氣十足，不一會就要追上江巧巧。江巧巧在前頭，哪能聽不見后面的腳步聲。她把目光朝四顧一掃，也看見同村的幾人，眸子一閃，就吃出吃奶的勁兒往那人堆里扎。

而陸青湖已經(jīng)快要追上江巧巧，眼看還錯幾步，他掄起手里的扁擔，一扁擔就要擘過去。說時遲那時快，江巧巧擠過人群躲在了幾個漢子后面。那幾個漢子也沒料到如此，哎呀呀喊著，動作倒也沒遲鈍，都讓她躲進了身后，伙同著攔住了陸青湖。奪了他手里的扁擔。

“算了吧，咱都是男人，你打一個小姑娘，丟面不丟面啊！”

陸青湖這人就是個游手好閑的混蛋，你指望他能有同情心？

臉紅脖子粗的大喝道：“都讓開，我非要打死這個死賤人不可！”

那邊陸氏拿著掃帚氣喘吁吁的走過來，接過話頭罵道：“要打的就是她！好吃懶做，活一點不干！又奸又饞的東西，就得打死她！”

說著拎著掃帚就去打后面的江巧巧。幾個小伙子不像可以拉陸青湖那樣，但都幫著江巧巧擋掃帚。

“大娘，一個小姑娘，你就別跟她計較了！”

“是啊，這回就算了吧?！?

說的倒像是她沒胸懷一樣，陸氏聽這話，那是更生氣，臉色直發(fā)青發(fā)紫。拿著掃帚一個勁兒的往幾人身后撲打。

江巧巧躲在背后，上氣不接下氣。心里恨得咬牙切齒，她這具身體太虛了。使不上來勁。要不然，她現(xiàn)在就沖過去將這兩個骯貨給打得他們媽不認得他們！

眼見正吵鬧著。而鬧這么大的動靜，這會又近中午，是下活時間，村里干農(nóng)活的人都三三兩兩的背著農(nóng)具回來了，見此狀況都圍了過來。有的站著觀看，自然有的就去勸。

婆子小媳婦們也沒懈怠，趕去拉陸氏。

這么一鬧，你來的跟后來的說，大家伙也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不是什么大事。江巧巧缺吃少喝已是常事了，昨天就沒吃飯，今天早上也沒吃，又被支使去干活，沒到中午，實在餓得不行，加上身體前兩天才病的，還沒好，實在虛的不行。看見正屋的桌子上有碗冷玉米糊糊，就去把它給吃了。恰叫陸氏撞見，就鬧了這么一出。

大家聽言，七嘴八舌的都勸：“也就一碗冷飯，不是什么大事兒，吃了也就吃了，你現(xiàn)在就是打死她那也拿不回來了呀！倒把你自己氣的一身氣！”

“是啊是啊，大不了讓她干點活也就給補回來了。你這樣打她趕明叫她活干不了，也給你惹麻煩?！?

有的喊江巧巧：“巧姐兒，這事兒是你的錯，還不跟你婆婆道個歉，她氣消了也就不打你了！”

我道歉？除非我死了才會道歉！江巧巧冷眼盯著眼前的狀況，在心里冷笑?，F(xiàn)在她身體沒恢復，等她恢復非把這老太婆給弄死不可！

這邊見江巧巧也是個倔的，死硬著嘴不道歉，心里有怪她不來事兒。怪不得被打呢，就這性子，被打多少回都是該的！

大家又都勸陸氏。這么多人攔著你，陸氏也實在沒法下手。況且，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大家的面子你不能拂，情你得承！

陸氏狠捏著掃帚，三番五次想舉起來，卻被人攔著，惡狠狠盯著江巧巧，那眼里是在說，等回家再找你算賬，絕不饒你！

場面僵持下，陸氏被大家拉著，終于拗不過，開口道：“中午飯你別吃了！去把河西的那畝地麥種都給播上，播不完別回來！”

說著又喊陸青湖：“叫上陸寶跟她一塊，別讓這賠錢貨又給跑了！”

陸青湖瞪了一眼江巧巧，也是恨恨的，兀自去了。

不一會，在大家的圍觀中，江巧巧眼睜睜看著一根拇指粗的麻繩子套在自己胳膊上。她拼命掙了幾下，可被陸青湖陸氏死摁著，硬是綁上了。

那頭，表情悶悶的陸寶頭歪著，拽著她，叫：“走！”

圍觀的人都跟看笑話一般，嘻嘻笑著，有幾個孩子拍著手在那兒叫：“哦哦，傻子牽著童養(yǎng)媳喲！傻子拉著童養(yǎng)媳喲！”

江巧巧的臉色唰的黑成炭。

她又動了，用了全身力氣，想掙脫那綁她的繩子，可是累的臉紅脖子粗的還是沒有掙掉，拉她的傻子力氣意外的大。

手腕一陣刺痛，竟在不知覺中被磨破了皮。

江巧巧不掙了。陸寶見她不動了也就提起來半筐糧種，拿著鋤頭，往河西走。兩人身邊跟著一群小孩，又蹦跳又叫，還趁著大人們不跟了，往他們二人身上扔石頭。

把陸寶這個傻子氣得跳腳。

江巧巧咬著牙，心里更煩，第一次這么討厭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