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夜晚是一年里最長(zhǎng)的夜，孤獨(dú)(dú)的人一年中最難熬的夜。

袁卿穆手里拿著酒瓶子站在懸崖邊上，腳下是一片黑暗的海洋，她穿著一身鵝黃色的連衣裙，寒風(fēng)(fēng)吹亂了她黑色的長(zhǎng)發(fā)(fā)，精致的小臉被吹得紅彤彤的，面上還掛著兩行淚水，許是哭得太久了，雙眼紅腫，眼中滿布紅色的血絲，她似乎是不冷的，手機(jī)(jī)不停的響，她很平靜的把手機(jī)(jī)丟進(jìn)(jìn)海里，聽不到一點(diǎn)(diǎn)回響，她想生命大概如石沉大海，丟下去不見一點(diǎn)(diǎn)聲響，人說沒就沒了。

這身鵝黃色的連衣裙是22歲生日那天穿的，她就是穿著這身衣服等來那個(gè)(gè)壞消息呢？

五個(gè)(gè)月前一家人明明還圍在一起慶祝她大學(xué)(xué)畢業(yè)(yè)，考上國(guó)外的學(xué)(xué)校，怎么一場(chǎng)車禍她的父母，哥哥說不見就不見了。

五個(gè)(gè)月以來夜夜夢(mèng)魘醒來她會(huì)自己開著車到這里來，哥哥的車就是從這里掉下去的，一家三口，車毀人亡，哪怕已經(jīng)(jīng)過去了五個(gè)(gè)月，A城的人茶余飯后還是會(huì)感嘆一句，可憐??！留下一個(gè)(gè)孤女。

她趕到的時(shí)(shí)候父母，哥哥的尸體已經(jīng)(jīng)撈上來了，他們的臉色已經(jīng)(jīng)發(fā)(fā)白，任她怎么哭喊，也不見她的哥哥再說一句：“小卿，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還哭成這個(gè)(gè)樣子?！?

母親總說女孩子要溫文爾雅，要端莊，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不要在外面大喊大叫，這樣子將來嫁不出去的。

父親和哥哥不敢當(dāng)(dāng)著母親的面說什么，背后悄悄告訴她，優(yōu)(yōu)雅是要有的，端莊見鬼去吧！有他們?cè)诩薏怀鋈ニ麄凁B(yǎng)(yǎng)著，他家的姑娘什么樣的人配不上。

她赤著腳一步一步的走去，酒精是會(huì)麻痹她的神經(jīng)(jīng)，從前母親是不會(huì)讓她喝上一滴酒的，說對(duì)女孩子不好。

她沖著大海喊了一聲：“爸，媽，哥哥你們等我?！彼瓦@么跳下去了，掉進(jìn)(jìn)了黑色的海水里，沉沒在一片黑暗之中。

從前她認(rèn)(rèn)為自己是一個(gè)(gè)無神論者，后來她多盼望這個(gè)(gè)世上有鬼，那樣她就還能再見到自己的家人一面。

她好像看到哥哥向他伸手，喚她：“小卿，快回去?！?

“小卿，好好活著?！?

她張口想叫一聲：“哥哥”冰冷海水灌進(jìn)(jìn)她的嘴里，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有時(shí)(shí)候活著的人在承受失去的痛苦，死去的人在意識(shí)消失的最后一秒?yún)s是讓活著的人好好生活下去。

“可是哥哥，沒有你沒陪著我，小卿怎么一個(gè)(gè)人好好生活下去呢？”閉上眼睛的最后一秒她好像看著哥哥把她拉起來。

“聽說過釣魚釣蝦的，沒聽說過釣上來個(gè)(gè)人的?！?

隨著一個(gè)(gè)抱怨的男聲，一個(gè)(gè)穿著灰色外套的男人背著個(gè)(gè)白衣醫(yī)(yī)藥箱跟著一個(gè)(gè)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走進(jìn)(jìn)了雙層小樓房里。

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有些不耐煩的將外套掛在衣帽架上：“再繼續(xù)(xù)說廢話下去，她要是死在我的房子里，你就等著在喂魚吧！”

黑色大衣的男人是韓書黎，背著醫(yī)(yī)藥箱的是他的好友安迪，是一個(gè)(gè)醫(yī)(yī)生，安迪看著他冷著一張臉嘴里還是不停說：“你一個(gè)(gè)電話我大老遠(yuǎn)(yuǎn)坐船過來，你就這種態(tài)(tài)度對(duì)我?！蹦┝訴€是問了一句：“人在哪里！”

“樓上！”

安迪背著醫(yī)(yī)藥箱踩著年月有些長(zhǎng)了的樓梯上樓去，皮鞋踩在上面能發(fā)(fā)出“哐哐哐”的響聲，韓書黎將衣服掛好，穿著家居鞋跟在他的身后前后腳上樓。

那姑娘住在二樓一進(jìn)(jìn)門的房間，這個(gè)(gè)房子主臥的位置，平時(shí)(shí)是他在住，那天帶她回來的時(shí)(shí)候護(hù)(hù)工沒經(jīng)(jīng)過他的同意就把她放在那張床上。

屋子里除了床上躺著的袁卿穆，還有一個(gè)(gè)照顧她的中年護(hù)(hù)工，見著他們上來站起來頷首叫了一聲：“先生。”

安迪熱情的同她打了招呼：“你好呀！”

“她今天情況怎么樣！”

“老樣子，人也不清醒，高燒一直不退，醫(yī)(yī)院打電話過來說雙肺感染很嚴(yán)(yán)重?！弊o(hù)(hù)工手里還拿著替她擦身體的毛巾，低下頭，這姑娘看起來漂漂亮亮的，怎么就想不開呢？

聽說是先生把她從海里撿回來的，怎么就想不開呢？

韓書黎輕輕嘆一口氣，心里堵得慌，“唉！”想來他已經(jīng)(jīng)很久沒有這樣嘆氣了。

“老韓，這姑娘真是你從海里撈起來的?！?

那還能有假。

他撇一眼安迪：“趕緊給她看看?！?

安迪看著灰色床單里包裹著的女孩，還上著氧氣，額頭上纏著白色的紗布，臉上還有些許擦傷，不過這不影響她的美貌，皮膚白皙，不，準(zhǔn)(zhǔn)確的說是這姑娘臉色蒼白得像一張透明的紙，雙唇不帶一點(diǎn)(diǎn)顏色，像一個(gè)(gè)瓷娃娃安安靜靜的躺在那里，看著這姑娘總覺得眼熟得緊，可也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他把醫(yī)(yī)藥箱放在床頭柜上，體溫槍在她額頭上掃一下：“哦呵，40度，這你就讓她出院了?！彼彩鍬犝f這姑娘被他從醫(yī)(yī)院接出來以后就沒醒來過，一直高燒不退，這樣子怎么就能出院了。

護(hù)(hù)工聽著憤憤的說：“還說呢？小姐這種情況，醫(yī)(yī)生嘴里說著讓我們送好一點(diǎn)(diǎn)的醫(yī)(yī)院，其實(shí)(shí)就是不想收?！?

“你們這送的什么醫(yī)(yī)院，還有老韓處理不了的事？”

“去把她的病歷拿過來?！表n書黎沒理安迪的疑問，對(duì)保姆說道：“給安醫(yī)(yī)生看?！?

韓書黎也很無奈，他也不想把這個(gè)(gè)麻煩帶回來，只是說得難聽一點(diǎn)(diǎn)，這姑娘只靠一口氣提著這條命了，醫(yī)(yī)院建議去更好的醫(yī)(yī)院去看一下也是正常，他不想離開小島，只有讓他來看看了。

保姆從床邊的抽屜里把她從醫(yī)(yī)院里復(fù)(fù)印過來的病歷拿出來：“安先生，這是曲姣小姐的病歷！”

曲姣？

安迪在心里咯噔一下，看向韓書黎，他依舊冷著臉，這個(gè)(gè)名字似乎已經(jīng)(jīng)不能撩起他心底的一絲波瀾。

他接過保姆遞過來的厚厚一打病歷報(bào)(bào)告，這姑娘住在這個(gè)(gè)小島上最好的醫(yī)(yī)院里，按道理這種治療她的病情不會(huì)惡化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