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兒，過來一下。”沅宸柔笑著，朝那不遠(yuǎn)(yuǎn)處正在雪地里打滾的小玲招了招手。

小玲正陪著一群孩子在雪地里打著雪仗，笑得就像冬日里的太陽，聽到沅宸叫她后，她捏了一把自家孩子的臉蛋，才笑嘻嘻跑到沅宸懷里。

她一個(gè)(gè)虎撲，也虧得沅宸手疾眼快，不然準(zhǔn)(zhǔn)得摔！

“都是孩子們的娘了，怎還是這般小孩子心性。”沅宸笑著為她拍去頭發(fā)(fā)上的雪，說是責(zé)(zé)備，但更多的是溺愛。

“干嘛，現(xiàn)(xiàn)在嫌棄我啦？”小玲很高興，但還鼓起腮幫子裝生氣，在他懷里撒嬌道，“是你說嫁給你，我想干嘛就干嘛的，怎么，現(xiàn)(xiàn)在嫌我不會(huì)當(dāng)(dāng)別人的娘親？”

“怎么敢，老婆大人。”沅宸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溺愛地笑著，然輕輕地在她緋紅的臉上啄了一下。

“啊！你羞不羞，孩子們還看著呢！”小玲又羞又惱，輕輕地錘了他一下。

“嗯？你們看見什么了嗎？”聽此，沅宸看向那些望著他們的兔崽子們笑問，可語氣不怎的友善啊！

“沒有。”那些兔崽子們很識趣，連忙搖頭，然后一溜煙跑遠(yuǎn)(yuǎn)了。

“瞧，沒人看見。”沅宸嬉笑著，又往小玲的嘴上啄了一下。

雖結(jié)(jié)為夫婦十幾年了，但每每做這些親密的舉動(dòng)，兩人還是會(huì)臉紅得像蘋果，心跳得像小鹿。

“你就會(huì)占我便宜！”小玲臉頰緋紅，在他懷里嬌羞罵著。

“娶媳婦不就是用來占便宜的嗎？”沅宸將自家的媳婦抱得緊緊的，只覺得甚是暖和，然后他回答得理所當(dāng)(dāng)然的。

“喂，你今天看起來很高興，是有什么好事嗎？”看著自己平時(shí)(shí)嚴(yán)(yán)肅的相公笑得高興，小玲自己也很高興，忍不住問。

“沒什么，就是想起一些事。”沅宸靠在小玲的肩上，溫柔笑了笑。

“什么事？”

“一些往事。”他微笑著，看著那片白皚皚的雪地，他想起了一些事。

一些往事……

***

“傳說在遠(yuǎn)(yuǎn)古時(shí)(shí)期，有一位天神不小心將天上的圣果果核扔到了人間，這個(gè)(gè)果核慢慢長成一棵樹，就在雁山某個(gè)(gè)峰上，但被藏起來了。這棵樹是現(xiàn)(xiàn)在世間一切靈力的來源，先輩們便稱它為‘生命之樹’。據(jù)(jù)說生命之樹還隱藏了天上一種強(qiáng)(qiáng)大的力量，那種力量是神才可擁有，對神來說雖微不足道，但對犯人來說卻是得此便一步登天的機(jī)(jī)會(huì)！”一個(gè)(gè)說書老頭在樹下津津樂道，講故事講得那是一個(gè)(gè)生動(dòng)形象，惹得一大群小孩子愿站在大冷天下聽他嘮嗑。

雪不停地下，深冬已入，天寒冷寒冷的。

就在說書先生所在樹下不遠(yuǎn)(yuǎn)處的小巷子里，一個(gè)(gè)女娃正抱著雙膝蜷縮在一方屋檐下，冷得瑟瑟發(fā)(fā)抖。

她身著一襲潔白的道袍，上面有金絲繡成的仙鶴祥云紋，一看就是仙門中人。

按理說修仙之人在人界可是很吃香的，這女娃不該冷得瑟瑟發(fā)(fā)抖都沒人管，只是她來到的地方正處仙魔交界處，這里魚龍混雜得很，人們可沒功夫管一個(gè)(gè)小女娃。

“好餓……”她的肚子在咕咕作響。

頭一次離家出走的桃夭沒什么經(jīng)(jīng)驗(yàn)(yàn)，地方?jīng)]選好，錢也沒帶夠，離家才三天就把錢花光了，還迷路了！

身無分文的她沒得吃沒得住，年紀(jì)(jì)小小便要承受饑寒交迫之感，這讓她想起阿爹教過給她的一個(gè)(gè)詞——“自作孽，不可活”。

她知道離家出走確實(shí)(shí)不對，但她好氣、又好怕。

腦海中不禁浮現(xiàn)(xiàn)出阿娘那三千青絲在一瞬間變白的場景。

作為圣女，桃夭的阿娘靈力很是強(qiáng)(qiáng)大，但強(qiáng)(qiáng)大如她卻依舊被生命之樹抽空了靈力。

桃夭清楚記得，那天的祭獻(xiàn)(xiàn)之禮上阿娘那痛苦的表情，以及那棵樹對她說的話：

“來吧，把你的力量全部獻(xiàn)(xiàn)給我吧！”

那聲音十分空靈，似來自天上般神圣，可當(dāng)(dāng)時(shí)(shí)在桃夭耳中，卻是來自地獄，陰森可怕。

也在那一天起，祭司伯伯任命她為圣女。

“小桃啊，你要努力修煉，等你靈力夠強(qiáng)(qiáng)大時(shí)(shí)，你就能去祭獻(xiàn)(xiàn)，去喚醒神賜給我們的禮物了。”阿娘這么說。

“小桃，你是阿爹的希望，更是整個(gè)(gè)仙門的希望，你要好好修煉，為喚醒生命之樹做準(zhǔn)(zhǔn)備，知道嗎？！”阿爹也是這么說。

他們都在希望她，但是他們知不知道，她好害怕？

終于有一天，桃夭實(shí)(shí)在受不了沒日沒夜的修煉，離家出走了。

于是，她就成了現(xiàn)(xiàn)在這副模樣：又餓又累，饑寒交迫。

“嗚…….我想回家…..”由于實(shí)(shí)在太冷太餓了，桃夭連哭喊的力氣都沒有，她只能低聲抽泣，委屈得像只流浪的小野貓。

突然間，她感到后背一暖，好像有什么東西落在了她肩上。她抽了一下鼻子，含淚抬起頭。

落入眼簾的，是一幅劍眉星眼的俏臉。

那是一個(gè)(gè)不到十歲的小男娃，長得很是俊俏，嘴角含著溫暖的微笑，那一笑，暖的這寒冬的雪都融化了。

只是他長著一雙紅曈。

“你怎么了？”聲音略帶奶音，這讓男娃顯得十分可愛。

“我找不到家了。”男娃的笑讓桃夭找到安全感了，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哎，你別哭啊。”一看到桃夭哭，男娃就慌了，他連忙蹲下，手忙腳亂地擦著桃夭臉上的淚，“要不我?guī)慊丶遙俊?

“嗯。”桃夭一吸鼻子，想都不想就答應(yīng)(yīng)了。

雪細(xì)(xì)細(xì)(xì)地下著，男娃背起桃夭，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雪地上，小小的身板有些艱難地背著微胖的桃夭，但他依舊微笑著，為了安撫害怕的桃夭，他還一路與她講話。

“對了，你家在哪？”男娃問。

“雁山。”

“雁山？你是仙門中人？”男娃有些驚訝。

“嗯。”一股寒風(fēng)(fēng)吹過，桃夭往他脖子里縮了縮。

“我是魔族人哎！”感到脖子癢癢的，男娃笑道，“你不怕我？”

“……你看起來不像是壞人。”桃夭猶豫了一下，吱吱唔唔道，聽起來好像有些害羞。

“噗呲！”男娃被她逗笑了，嘴角咧開了一個(gè)(gè)十分好看的笑容，“那你為什么跑到這？這可是仙魔交界處，不太平呢！”

“第一次離家出走，沒經(jīng)(jīng)驗(yàn)(yàn)……”桃夭把臉埋得更深了。

“離家出走？”男娃問，“為什么，可不乖哦。”

男娃明明和桃夭年紀(jì)(jì)相仿，頂多大她一兩歲，但他一舉一動(dòng)就像個(gè)(gè)小大人般，人小鬼大的，好不可愛。

也正是因?yàn)檫@樣，桃夭才不禁相信他。

“阿爹阿娘天天逼我修煉…….”桃夭委屈地嘟嘴道。

“果然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樣啊！”男娃感嘆，“我父親也經(jīng)(jīng)常督促我修煉呢！”

“真的？”找到同病相憐的人，桃夭頓時(shí)(shí)開心了，“你說他們是不是很討厭！”

“的確。”男娃認(rèn)(rèn)真地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頭，然后狡黠地笑了笑，“所以他的話我一般左耳進(jìn)(jìn)右耳出，他讓我修煉，我就天天劃水摸魚，嘻嘻！”

“哇，真羨慕你。”聽著男娃的話，桃夭一臉崇拜，“可是我不敢，我這樣的話，阿爹會(huì)罵我，同門師弟也會(huì)嘲笑我的。”

“管他那么多干嘛！”男娃的眼神清澈如雪水，“人活在這世上本就不易，若不隨心而活，而去在意別人的看法，那就太沒意思了！”

“隨心而活？”第一次接觸到這個(gè)(gè)詞，桃夭只覺新奇，更覺得向往。

“對啊，隨心而活！”男娃得意洋洋地笑著，“你也要隨心而活呀！”

他們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慢慢走在這條鋪滿潔白雪花的路上。夕陽緩緩落下，余輝將他倆重疊的影子越來越長。

直到夜幕降臨，男娃才將桃夭背回雁山腳下。

“那個(gè)(gè)……”看著男娃離去的背影，桃夭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害羞地叫住了他，“你，那個(gè)(gè)，我們以后還會(huì)再見嗎？”

望著桃夭微紅的臉蛋，男娃忍俊不禁：“會(huì)的。”

會(huì)的，有緣自會(huì)再見。

男娃在雁山附近給自己母親買了些吃的，然后就回家。

“母親，孩兒今天認(rèn)(rèn)識了一個(gè)(gè)朋友……”男娃高興推開門，可迎面撲來的血腥味卻讓他猛地止住了嘴邊的話。

他看見的，是他倒地的母親，經(jīng)(jīng)脈盡斷、七竅流血、死狀慘烈。

一包包糕點(diǎn)(diǎn)墜落下地，綁帶散開，圓滾滾的糕點(diǎn)(diǎn)滾了出來，滾落在地，渾身是灰。

“母親！”男娃撕心喊叫著，他驚慌地跑過去，死死地握住母親的手，害怕地呼喊著。

“宸兒……”

“孩兒在，孩兒在……”

“生命之樹……鬼影門……”話還沒說完，死神便將他母親搶走了。

那雙說好牽著他長大的手無力地垂下了……

“母親！”他撕心裂肺地喊著，那稚嫩的聲音是多么絕望。

可是不管他這么喊，這次他的母親真的離開他了，不會(huì)回來了。

最后，他無力地暈闕在母親的血泊中。

那片本屬于孩童的明媚陽光消失了，冰將他的心過早封印起來。

桃夭離家出走，換來的便是阿爹的一頓痛罵。

別罵完后，桃夭紅著眼，委屈地跺著小碎步跑到她阿娘那訴苦。

“阿娘，阿爹兇我！”桃夭一頭扎進(jìn)(jìn)一個(gè)(gè)懷里。

“那是你活該！”女子溺愛地揉了揉桃夭的小腦袋，一笑顛倒眾生。

那女子很漂亮，一頭銀絲似雪，雙眸明亮透徹，就像九天仙女下凡一般。

“小桃，以后可不許胡鬧了。”女子正是桃夭阿娘，“你都是當(dāng)(dāng)圣女了，應(yīng)(yīng)該好好修煉，爭取早日喚醒生命之樹。”

“可是阿娘，你那么厲害都沒喚醒它，你覺得小桃能行嗎？”桃夭仰起小臉，一臉難得的認(rèn)(rèn)真。

圣女，是傳說中繼承了生命之樹一部分力量的人，她們一脈相承，這種力量隨著血脈傳女不傳男。

桃夭阿娘是上一任圣女，嫁給現(xiàn)(xiàn)在千圣門門主蕭厲后誕有一男一女，男的是如今千圣門大師兄蕭無涯，女的是蕭靈，也就是桃夭，更是現(xiàn)(xiàn)任圣女。

今年桃夭八歲，也就是在她八歲時(shí)(shí)，阿娘將自己全部靈力祭獻(xiàn)(xiàn)給了生命之樹，但結(jié)(jié)果就如以前的圣女一樣無果，且因?yàn)殪`力盡失，阿娘正以異常的速度衰老下去。

“小桃那么厲害，一定能行！”阿娘滿懷希望地看著桃夭。

“就算小桃會(huì)死，你也會(huì)讓我去祭獻(xiàn)(xiàn)？”桃夭一臉天真。

桃夭很清楚，祭獻(xiàn)(xiàn)后阿娘已經(jīng)(jīng)油盡燈枯，對于死亡，她雖小，卻還是能感受到的；對于死亡這個(gè)(gè)詞，她一直不敢問阿娘，但今天，她忍不住了。

果然，聽到這句話，阿娘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小桃……”阿娘收起了笑容，十分嚴(yán)(yán)肅，“這是我們身為圣女的一種榮幸。”

桃夭的心忽地一沉。

“小桃知道啦！”一抬頭，桃夭還是笑臉迎上，賠笑道，“阿娘你別生氣，只要阿娘你好好的，小桃就努力修煉。時(shí)(shí)間不早了，小桃先回去休息啦！”

一說完，她就蹦蹦跳跳地走回房間了。

回到房間，她連忙拿出筆墨紙硯，迫不及待地在紙上寫上四個(gè)(gè)大字：隨心而活。

字雖寫得像小蟲子般，歪歪扭扭的，但桃夭十分滿意，好好欣賞一番后才將它折好，小心翼翼地藏到自己隨身的香囊里，像藏寶貝般。

好一番忙活后，她才靜下來，坐在窗前，望向星空。

她看著這漫天繁星，不禁想起了那個(gè)(gè)男娃，他的眼睛就好像這些星星，能讓人在黑夜里看到美好與希望。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見到他？”小小的桃夭就這樣期待著。

春風(fēng)(fēng)走，夏雨來，秋葉落，冬雪融，她一直期待著，期待能再見到那雙裝滿了星星的眼睛，一期待，六年便過去了。

世事無常，六年，足夠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