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門街前陳百戲，執絲竹者萬八千人，聲聞數十里，自昏至旦。燈火光燭天地，終月而罷。

夜幕低垂，東都最繁華的幾條街道已是華燈林立，魚龍混雜。

“阿娘，我要阿娘”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一個著藍布衫老婦人手里抱著一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女娃邊哭喊邊不停的扭動著身體抗拒著老婦人如鐵鉗般有力的雙手。

人群漸漸圍攏過來，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老婦人抱著女娃有些心虛的覷著指指點點的人群，左右為難。

“糖人，好吃的糖人...”一陣吆喝聲由遠及近。

老婦人聽見叫賣聲，明顯松了一口氣：“月娘乖哦！不哭！媽媽帶你買糖人吃好不好？你有吃過糖人嗎？很好吃的，你看那邊有賣”抱著孩子的老婦人耐心十足的哄著，順著她的手指方向。

果見一群孩童圍在不遠的地方，手里拿著各式各樣的糖人或心滿意足的舔著或小心翼翼地舉著生怕一不留神就摔壞了……

小女娃粉嫩的小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奶聲奶氣地問道：“那買完糖人就帶月娘去找阿娘嗎？”

聞言老婦人立即笑得見牙不見眼，滿臉慈祥道：“那是當然！”

“媽媽，我可以自己走，你放我下來吧！這樣媽媽也不會辛苦，我們可以快點買完糖人去找阿娘，媽媽說好不好？”

“好！好！月娘真是菩薩心腸，這么點大就會體恤人。行，那你自己走可要牽好我的手，這里人多可別走丟了”。

“好”！月娘爽快的答應著。

一老一少相攜到熱鬧的糖人小攤前：“小姑娘，我這有許多的糖人，你想要什么樣的糖人？”做糖人的老頭笑瞇瞇的問著，手底下卻是片刻不停，熟練的做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猴遞給旁邊的男孩。

不等月娘回答，老婦人急急地道：“就來個小兔子吧！小兔子可愛又好看”。

“行啊……小兔子兩個銅子，看好了”。

“等等...我阿娘說鳳凰是百鳥之首。有詩曰：鳳凰于飛，梧桐足依，雍雍喈喈，福祿攸歸。月娘最喜歡鳳凰了，媽媽！”

“你家小娘子好厲害！只是小的的糖人一時半會兒做不出鳳凰的，倒是可以試試用糖畫，老頭子好多年沒畫都有點技癢！怎么樣，我老頭算你便宜點，二十個銅子”。

什么！你，你搶錢啊！就這么個東西你要二十個銅子，二十個銅子都可以買多少的糖，你當老娘的錢是大風刮來的”？老婦人登時氣得面紅耳赤，聲音徒然拔高八度，尖銳又高亢的大嗓門立時吸引了眾多眼球。

面對路人的指指點點，老婦人只得懨懨地收聲，掩飾道：“行吧！行吧！鳳凰就鳳凰，老人家煩您手腳麻利些，我們還有事”。

“放心吧！不好不要錢！看好了您”手下龍飛鳳舞，頃刻之間，展翅騰飛的鳳凰就出現在眾人眼前。

月娘看著糖畫，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燦若星辰。

“來，小姑娘，這是你要的鳳凰可拿好了！”轉頭笑咪咪的看著老婦人。

老婦人摸摸索索地從胸口拿出一個小布袋，反反復復地數了好幾遍，仿佛刮肉似哆嗦的拿出二十個銅子遞給老頭后，立刻拉起女娃匆匆消失在人海中。

“嬤嬤，我們走了這么許久，怎么還沒見到阿娘？”小月娘舔著手中的糖畫，心不在焉地問道。

“月娘別急，轉過前面的彎就到了。可是走累了，嬤嬤抱你好嗎？”

“嬤嬤抱我，那這個糖畫怎么辦”！月娘高舉著手里大過自己腦袋的鳳凰糖畫一臉無辜地說……

老婦人看著糖畫，慈祥的笑臉閃過一絲陰霾，個小崽子，非要什么鳳凰，還給老娘拽起文來，什么鳳凰于飛，硬騙了老娘的二十個大子。過了今晚，你就是那落架的鳳凰，雞也不如。

“行，都依月娘！只你可千萬不能喊累”！老婦人附和道。

幸好就要到約定的地方，大街上越發冷清，一眼望去街上就零星幾人。

“啪啦”一聲，偌大的糖畫摔在地上。

老婦人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月娘已經掙脫她的手，小小的身子飛也似的抱住一人。

“哥哥，你怎么在這里？阿娘呢？”月娘驚喜萬分。

不等人說話，小月娘變了一個人似的，熱情似火道：“我能找得到哥哥多虧這位老嬤嬤，一定要讓阿娘重重賞她，還給月娘買了好大的鳳凰糖畫……”

“咦，人呢……”

“小妹妹，在你喊我哥哥的時候那老婦人就跑了，這會已經不知跑那去了”！男子蹲下身子，絲毫不介意衣擺上的糖手印。

“小妹妹，今天是上元燈會，你一路走來經過這么人，為什么偏偏要認我做哥哥？”趙元朗試探性的問道。

月娘見人問，也不怕生，娓娓道來：“阿娘曾經和月娘說過，哥哥身上的這種料子叫，云紋素錦，用最細的銀絲織成云紋只有在月光下才會若隱若現。雖看著不顯，確最是珍貴難得！”

趙元朗此刻才正眼看這個只到自己腰上，目測最多只六歲上下的小娃娃。

身著紅綠相間的織錦襖裙分外喜慶，頭上梳了兩個丫髻皆配以圓潤的珠花，小手上戴著叮當作響的金鐲。一張小嘴帶有孩子特有的紅潤，笑起來嘴邊還有兩個可愛的小抿窩，可愛的讓人恨不得馬上掐上一把。

小月娘繼續說道：“年前阿娘說大哥哥過完年就要入試了，因此特特做了一身給大哥哥穿，大哥哥穿上就和哥哥你一般模樣。阿娘說，這叫玉樹臨風”！說完一臉的好不得意。

“哈哈哈...”趙元朗開懷大笑，忍不住掐了一下小月娘的小臉。

這彩虹屁拍得格外讓人心情舒暢。

“沖著你這一句玉樹臨風，哥哥就好人做到底！你一定是和家人一起出來看燈走散了吧？小姑娘你家住那里，我帶你回家吧！”

“唔哇……”

趙元朗人生的十四年的時光里，還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傻眼過，明明剛才還好好的有說有笑，怎么一轉臉就傾盆大雨……我說錯什么了嗎？

趙元朗手足無措道：“小月娘，別哭啊…………有什么委屈你和哥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