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殘血，大雁悲鳴。

放眼盡收一片赤色。

大地之上，目光所及之處，黃沙席卷，飛沙走石。滾滾黑煙夾雜著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氣形成一道久久不散的屏障。

沒有被完全掩埋的斷肢殘骸零零散散地落在戰火肆虐的大地上。不斷升騰的黃煙帶著空氣里的腥臭味肆意蔓延著。

破碎的殘骸、斷了的長槍，手中緊握著的碎裂大刀還在猶自嗡鳴。地面上嘶嘶的火星生是恨不得再燃起熊熊大火，重新席卷大地。

前方城樓方向兀自升起的濃煙欲將天空破個大洞，猶如血盆大口，散發著腥味兒的紅，正獰笑著吞噬殘陽。

陰風穿過尸骸間的縫隙，發出嗚嗚的聲音，似要喚起這片大地上死去的靈魂。

城墻之上，乾禮背著手俯瞰城下，嘴角噙著殘忍的笑意。玄色衣袍在烈風中張揚，衣擺繡著的金龍在血色下泛著詭秘的光。

城墻之下，兩軍對壘。

陌家軍將士個個血染戰袍，握著武器的手因脫力而不住顫抖，卻仍然死死盯住對面步步緊逼的敵軍。

將軍......

將軍到底去哪里了！

萬軍陣前，陌東一手短槍拄地，另一只手緊緊捂著自己的胸口，傷口處不斷滲出血來，他咳著血抬眼望向遠處，身旁的陌西、陌南和陌北亦是傷痕累累，甲胄破碎處的皮膚青紫交加，依舊咬牙挺立著。

已經鏖戰一天一夜。再加上之前的數次戰爭，個個身體都已經超了負荷，再這么僵持下去，怕是會功虧一簣了。

將軍！你到底在哪里！

想著想著，耳邊忽有銳嘯破空而來。

“叮”地一聲，一記流光帶著破風聲自眾人頭頂越過，直直飛向城墻。

一支羽箭擦著乾禮面龐，將他束發的玉簪打斷，發絲簌簌飄下，而箭牢牢地扎入身后的墻面，箭尾紅翎兀自震顫，入石三分，箭桿上的“鸞”字讓乾禮恨得咬牙。

乾禮僵在原地，緩緩抬手接住自己掉落的發絲，瞳孔驟縮如針。

那支紅翎箭......是她的箭！

就在此時，城下萬軍鼓噪聲驟然靜止。戰旗隨風張揚，巍巍高城之上，乾禮看到遠方那記飄忽的紅影。

紅色如火，駕著白馬自萬軍后馳來，未束起的烏發被風掀起，獵獵作響地紅袍下，銀甲泛著冷冽地光。

陌鏡鸞伸手自馬背上取出雙箭，挽起長弓，勾唇一笑，自是風華流轉于眉眼之間，又帶著些許的凌厲，手輕輕松開，那雙箭似閃電般帶著破軍之勢劃破空氣，打碎死寂。

“咻！咻！”

“倒！”

薄唇動，只見頃刻間，對面軍中豎在城墻上的禮王戰旗應聲而裂，旗桿被箭射斷，在敵軍的驚呼中轟然墜于城下，淹沒在陣陣黃土當中。

“怎么可能。”乾禮目眥欲裂，死死盯著那道越來越近的身影，“她不是被困在關外了嗎！？”

紅影至萬軍陣前勒馬停下。面對敵軍步步緊逼的黑甲，陌鏡鸞撣了撣衣袖上的塵土，目光平靜地掃過渾身浴血的陌東等人，嘴角忽然揚起一抹淺笑。

她雙臂高舉，聲如裂帛：“兒郎們，登高才能遠眺。”

“今日，隨我登城風景罷！”

話音落，白馬長嘶一聲，隨即載著紅影率先沖向敵營。

“將軍回來了！”陌東振臂高呼，眼中迸發出驚人的光彩。

“殺啊——！”

身后的將士們像是如有神助，嘶吼著緊隨其后。鐵騎如潮水般奔涌，馬蹄踏碎遍地尸骸，所到之處敵人哀嚎遍野。漫天黃土，嗚咽聲此起彼伏，敵方一個個倒下，黑色的身影混著血迸濺出一朵朵妖艷的花。

戰事突然吃緊，乾禮站在城墻上握緊欄桿，指節泛白，恨不得將陌鏡鸞剝皮拆骨。

“陌鏡鸞——”他咬牙切齒低吼。

下一瞬，紅色身影如一團烈火，自馬上飛起，翩然落于城樓之上，穩立在乾禮面前。

勾唇，淺笑。

“叫我嗎？”眸光冷如寒冰。

不等乾禮反應，她抬眸、抽劍，動作一氣呵成。寒光閃過，乾禮咽喉處開出一道血花。他瞪大雙眼，滿是不甘與難以置信，尸體轟然倒地。

主帥一死，敵軍瞬間潰散。陌鏡鸞甩去劍上血珠，轉身迎著狂風微笑，殘陽將她身影鍍金，紅袍銀甲風中張揚，身前是歡呼震天地將士，與漸漸平息地戰場。

此戰，史稱“陌上戰役”，為乾國史上最蕩氣回腸的一役。

乾元二十年初，先帝薨逝，新帝登基，改國號為乾。

乾五年春，同生禮王不滿帝位傳于弟，集兵馬于城外百里。禮軍勢盛，以三十萬軍為由，逼帝讓位。陌軍列營百余，強守頑攻，蹀血而進，誓屠敵軍。

陌親率三千騎，夜踏禮營。燒糧倉，斬敵將，初戰告捷，禮軍大傷。

二戰謀計。月圓之夜設伏沙飛崗，誘敵深入，積尸遍野，倉皇歸營。

兩軍之勢大局定，禮王恨不能飲其血，咀其肉。

軍師獻計，殘兵十萬引陌獨離，備一舉攻下，直搗京中。

最后一戰，紅袍染血，銀甲蒙塵。她于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以一人之力扭轉戰局。

史書的筆墨總是淡然，將血雨腥風都濃縮在這白紙黑字中。可那凝固在地上鮮紅的血液，抱著尸體取暖的寒夜，讓參與過的人無法忘懷。

堅持數月的戰爭，不踏實的時光，數月未吃飽飯的將士，摻雜著土和不知名東西的米，大口大口的咀嚼。

風沙漸息，陌鏡鸞望著城下歡呼的將士，輕輕拂過戰甲上的刀痕。

為臣者，不辱使命。

她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