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雪還在下。

冷風順著沒關緊的窗戶吹進來，窗前那只畫著笑臉的氣球胡亂地飛，像一個逗人開心的小丑。

顧笙笙拉開薄被起身走向窗前，眼見的是白茫茫的一片。

樓下小花園的樹早就不見青色，地面上凌亂的腳印、行色匆匆的人影，都在襯托著這場大雪的猛烈。

奇怪的是，從小生長在四季如春的昆明的她，在北京這零下十多度的低溫下居然也沒感覺有多冷，大概是已經麻木了吧。

此時正是午飯時間，病房里只有顧笙笙一個人，往常隔壁床位病人孩子啼哭的聲音不在耳邊，竟讓她覺得過分安靜。

“怎么起來了？”媽媽的聲音從身后響起：“剛輸液好，不好好躺著還到處走動，你身體怎么受得住呀？”說著抬手把窗戶的最后一點的縫隙關緊。

冷風一下子被隔絕在外，氣球也安靜下來，不再搖擺。

顧笙笙走過去打開母親送來的飯盒，狹小的病房間頓時散發除濃郁的雞湯香味，“媽媽做的雞湯越來越香了呢。”顧笙笙調皮地伸了伸懶腰，乖乖地喝了碗湯，左一口右一口地吃起飯來。

今天她的胃口倒是好，這段時間以來頭一次吃了兩碗飯，又喝了一大碗雞湯，把媽媽高興地眉眼都笑彎了。“你爸爸和你弟弟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晚上估計就能到。你弟最近放假了，天天出去到處跑，捉魚摸蝦的，又黑了一截了。等他來了你好好說說他，這孩子誰的話也不聽，就你的話能聽進去幾句。”

顧笙笙打趣道：“他那個野猴子，不瞎跑才叫不正常呢。”看著手背上一個個輸液留下的針眼，一個疊著一個，白嫩的手一片烏青。“爸爸也真是的，您陪著我就夠了呀，他還大老遠跑過來干嘛呢。”

“后天就是你生日了，得給你好好過一下。你來北京都三個月了，你爸爸還不是想你才來的，再說我們在那小縣城都半輩子了，來這兒看看天安門多好啊！”媽媽佯裝不滿地笑罵她，轉過身擦去眼角的淚水。

“行了行了，媽你先回姑媽家吧，收拾收拾也就可以去接爸爸和弟弟了，我睡一覺。待會兒醫生要來檢查呢。”

“那我先把飯盒送回去，接到了他們父子倆，咱們一家人好好吃頓飯。”說著也不扭捏，麻利地收拾好就準備走了。

“媽，我想吃你做的面了，改天給我做吧，多加點小白菜。”顧笙笙聲音忽然低沉下來，也不聽母親回答，把頭埋進了被窩里。

這天下午，顧笙笙難得地一個人安安靜靜睡了一下午，還做了個長長的夢，夢里她重回故鄉，吃著媽媽做的牛肉面，叫嚷著媽媽放太多肉影響自己減肥，然后轉身就跟弟弟搶零食；又夢見自己跟最好的朋友重回大學校園，一起去球場看帥哥打球；夢見爸爸上山摘野板栗炒給她吃；夢見家里的小田園犬多多搖晃著尾巴等她回家……

顧笙笙想著，如果能夠挺過這次，她一定要給醫院送一面錦旗；一定要回家把藏在存錢罐里的情書送給那個男孩子；一定要把看了好久一直沒舍得買的小裙子買下來；一定要吃一碗媽媽煮的全是小白菜的面條；一定要帶爸爸吃一次城里比他炒的好吃了幾倍的板栗……

顧笙笙沒能等到自己出院，也沒能等到媽媽放滿小白菜的面條，甚至連最后間家人一面的愿望，也沒能等到。

失去意識的最后一秒，她聽見醫生護士慌張匆忙的腳步，聽見隔壁床位小孩子的哭聲。

只是她等待的最愛的那三個人的聲音，卻再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