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格外冷，BJ連下了好幾場雪。通往機場的高架在深夜里都顯得有些蕭條，紀林坐在車窗邊，高架上的路燈有規律地在在他臉上打下忽明忽暗的光。

紀林一下車就把頭縮進了衣領里，從邊上看像極了一只縮頭企鵝。助理小啟繞到車后取出行李箱，一邊看向紀林一邊笑：“你這樣兒根本看不出是個明星。”

“我本來就不是明星。”紀林嘟囔著伸了伸脖子抬了抬下巴，把衣領妥帖地扣在了下巴下面，露出了本藏在衣領里的半張臉。

“好好好，你是演員不是明星。”小啟拉著行李箱往前走，“演員快跟上，一會兒又誤了機。”

紀林笑著快步跟了上去。

紀林，登臺10年，一直在娛樂圈不溫不火，倒不是因為他長相不過關、業務能力不過硬。只是因為他的本行是相聲——拜在俞先生底下作徒弟，第一條規矩就是無論如何不能忘了本，按排班上臺演相聲、接商演，每年接演的劇不得超過兩部。

娛樂圈更新換代得太快，紀林這樣溫溫吞吞地有戲拍戲，沒戲上臺說相聲居然也越來越火，甚至有了一群粉絲扛著長槍短炮接送機。

小啟遠遠地望見機場玻璃落地窗里的一群粉絲，警惕地側身走到了紀林前面道：“你這不是明星的演員，粉絲倒是有不少啊。”紀林嘆了口氣，其實說不上多討厭接機送機這樣的形式，只是心疼粉絲們為了自己在機場眼巴巴地等。

紀林一行剛走進機場，就有粉絲擁上來遞禮物、拍照。“大家回去吧!天冷，你們都要注意身體。”紀林笑著頻頻揮手，引得粉絲尖叫連連：“啊！哥哥太帥了！”“哥哥在我對我笑耶！”“哥哥！您也要注意身體！”“愛您！”

因為趕著登機，紀林來不及一一打招呼，最后只接了后援會遞過來的一包信，就拿著登機牌往安檢處跑了。不是第一次去倫敦了，但是單獨飛倫敦是第一次。下午趕了個通告卻沒趕上和師兄弟們同一班機，甚至連這班機都差點錯過。紀林過了安檢，上了飛機坐定，看了會兒粉絲來信，小啟才氣喘吁吁地登機：“每次趕飛機就像百米加速跑似的。你的簽名照已經分給他們了，大家都很喜歡的樣子。”

紀林扭頭抬起眼，剛想說話就看到了站在走廊盯著自己的女生——圍巾把臉遮住了大半，露出一雙嬌媚的桃花眼，似笑非笑。隔著走廊的小啟趕緊從兜里抽出一張紀林的簽名照正想遞上去，就聽見女生開口：“您好，我是A座的，您能不能讓我一下？”紀林有點懵，撓了撓頭發，立馬收攏腿站起身，讓女生坐進去。小啟在邊上對紀林擠眉弄眼，用口型說：我以為是粉絲呢！

這頭的尹一一當然沒有發覺那頭無聲的對話。都說知識改變命運，對博士在讀的她來說，知識帶來了分離。自從去英國讀博，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導致這次回國過個圣誕，一周時間都在聚餐，家人聚完朋友聚，朋友聚完同學聚，夜夜笙歌。今天晚上也是，離別飯結束才匆忙趕到機場，差點誤了機。聚餐一時爽，酒肉穿腸過，尹一一這周可缺了不少覺，機艙里暖烘烘的，身子一貼上椅背，上下眼皮就粘在一起了，連掏出包放在膝蓋上的文件都沒來得及打開。

鄰座久久沒有動靜，紀林有些好奇地假借脫外套，扭頭偷偷瞥了一眼。已經摘了圍巾的尹一一閉著眼睛，嘴巴微張，毫無戒備的睡顏在機艙淡黃色的燈光下就像被打了柔光，連細密的睫毛都像鍍了層光圈，像個翻著肚皮睡覺的小貓。雙手交叉環抱，膝蓋上還放著一份英文文件。紀林不可察地勾起嘴角，輕手輕腳地把外套疊好擱在腿上，抬手把女生頭頂上的閱讀燈往自己的一側轉，然后翻開了話劇劇本，拿著筆開始仔細研讀。

12小時的行程，尹一一就醒過一次，吃了點兒東西又昏睡過去。紀林從小就在卿書社長大，誰讓他爸爸就是卿書社班主呢？連帶著他也只能成天混在一群大老爺們兒中，吃喝拉撒早起練基本功，哪見過那么能睡的姑娘。要不是聽到鄰座綿密的呼吸，他都以為她睡死過去了。

隨著飛機落地的聲音，尹一一抖了抖睫毛，迷迷糊糊打了個哈欠，閉著眼睛摸索著圍巾潦草地繞著脖子圍了兩圈，緩了一會兒才慢慢睜開雙眼，掏出手機開機柔聲報平安：“媽媽嗎，我已經落地了，放心吧。一會兒到公寓再call你哦。嗯……嗯……好，您放心。”。

直到下機過關，紀林都一直在心里隱約期待尹一一能認出自己。雖然自己不溫不火，但畢竟也上過幾次熱搜。女生絲毫沒有察覺，一心搗鼓手機報著平安。等紀林聯系完師兄弟回過神，女生已經走得沒影了。小啟取完行李走近，看到紀林一副東張西望的樣子笑了：“怎么？第一次見到對自己不感興趣的女生不習慣？”

紀林忍不住笑了：“請問你對我有什么誤解啊？我這種平平無奇的相聲演員能有什么流量？”

“好歹是卿書少班主，有點自信好不好，平時出門狗仔、粉絲也不少啊。”

紀林低下頭拉行李，抬起另一只手尷尬地摸了摸鼻梁：“狗仔每次播報我在哪里、做什么，都是在占用公共資源。我的行蹤哪里值得他們實時播報？還有粉絲們，那么冷的天在機場等我，我卻只能對他們揮揮手，心里總是過意不去。下次我們準備一些什么別的小禮物吧。”

“那來接送機的粉絲可能就更多了！”

走出機場，寒風凌冽，紀林裹了裹羽絨服，又把頭縮進了衣領。異國的風和BJ一樣冷，在BJ就算全副武裝，一張口就能憑聲音被人認出的自己，飛機上的鄰座卻一無所知。可能不夠紅是原罪吧，紀林想著，嘆了口氣。

要有多少曝光率才能被人記住，要站在多高的舞臺上才能被所有人看到。當時的紀林不知道，這個問題會一直困擾他，為了尹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