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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449評論第1章 家門不測
白蓁醒來的時候,天色已大晚。
月亮隱藏在層層云霧后,天地間漆黑一片。
山間的風陰沉詭異,從身上吹過滲出密密麻麻的寒意,沉沉的勁風在參天古木間肆意呼嘯,摻雜如野獸般低低的咆哮,密集的叢林間腥風遍布,到處是令人作嘔的氣息。
白蓁皺眉。
那是血的味道。
意識漸漸回籠。
白蓁一行在執行任務的回程途中遭到了暗殺。
白云寨深處群山腹地,無數沼澤環繞,林子里不僅遮天蔽日,且濕氣繚繞常年悶熱不已。盡管外面烈日高照,走在林子里也是靜謐昏暗,悶熱異常。這本無甚奇怪,怪就怪在,今日林中瘴氣橫生,鳥獸不見,說不出的安靜。寨里兄弟多數第一次出寨,誰也不曾注意。就這樣,十來個黑袍殺手,悄無聲息將他們圍困。身影詭異凌厲,破空而發,且個個身法如一,斜指向天,一道道詭異黑氣凌厲射出,飛至半空分散成陣陣鋒芒劍氣縱橫而下,幾招之內便讓他們左支右拙,招架不住。這般身法,是白蓁從未見識過的。
白蓁甚至連對手的模樣都沒瞧清。
就已經被打的幾乎回爐重造了。
渾身沒有哪塊骨頭是自己的,只有疼痛。
還有臉上,火辣辣的痛。
掙扎著想起來,看看大家怎么樣了。
砰!
腦袋重重砸在地上!
身邊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白蓁警覺。
她現在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能轉,哪里都動不了。
如果那些人回頭殺來,那她也只有閉眼挨宰的份。
白蓁心里一陣悲戚,臨了又開始后悔。我白蓁,作為白云寨女祭司座下第二十七代弟子,為什么不好好跟著師父學術法,整日里和白灼招搖晃蕩,不務正業。此番若能得師父一半真傳,想必今日也不會這般狼狽,在連對方何方來歷,領頭人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被打的落花流水,滿地找牙。
想畢,心里陡升出一種都是平日里荒于修煉,今日才蒙遭此難的巨大悲痛。
思及此,白蓁內心悔恨的淚水如江河般蔓延,此番回去,一定要去祠堂里重重磕頭認錯,再去師父面前抱大腿痛哭流涕一番,從此改過自新,重新做人才好。
不過總覺得似乎還有哪里不對。
白云寨地處偏僻,山體貧瘠,居民難以自給自足,故每個月寨里會組織一支隊伍,負責寨中生存物資的采買。說是采買物資,卻也是個難活,因為白云寨地處十萬大山腹地,還有瘴氣沼澤環繞,常年煙霧繚繞,毒氣滋生。在這毒氣的溫床里,孕育著無數致命的蛇蟲鼠蟻,窺伺環繞。白云寨人修習的術法雖能抵御這里的毒氣,但出去也有丟命的風險,回來同樣的危險還要再經歷一次,那更別說外面的人想進來了,不死也要脫掉幾層皮。是故白蓁生長的這十六年來,寨里從未來過生人。
連生人都沒來過的地方,那仇家,更不用提了。
白蓁腦子里一片混沌。
單看這架勢,分明是守株待兔已久,且目標明確,個個下的死招。
白蓁越想越著急,恨不得現在就能跳起來趕緊回家。
“蓁兒,沒事吧”?急切的呼喊,白灼一雙焦急的紅眼。
白蓁注意到,白灼肩頭也受著傷。血還未止住,胸口兩道觸目刀痕,洇出暗黑的血漬。
白蓁搖搖頭,費力撐起身子。
身體如同被打斷了全身經脈,五臟六腑移位,如同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般。白蓁試著運氣,剛使上勁,體內便氣息翻涌,隨經脈逆流亂竄,白蓁心脈大損本就壓不住,哇得吐出一大口血來。
“白霄他們呢?”白蓁問,出口聲音嘶啞。
白灼低頭。
看來大伙傷的都不輕。
白蓁是此次任務的領隊,除了白灼,大伙都是第一次跟著她出來,倒不是師父心大無端信任這不著調的自己,此前這些活計都歸阿根叔管,可上個月阿根叔在山上挖靈蛇果的時候不小心摔斷了腿,如今還在寨子里將養著,實在是寨中無人可挑,師父估摸著白蓁和白灼好歹也在這十萬大山里摸爬滾打野生野長了這些年,也有心將他們放出去歷練一番,于是妥善交代一番后,且由他們去了。所以無論如何,她得把兄弟們安然無恙地帶回去,否則,就算少一個,回去不用等師父處理,她自己把自己綁葬劍臺上,曝尸三日。
“帶我去看看”。
待氣息在體內運轉一周天,方才翻涌不止的內息漸漸平息下來。
白蓁起身,方才注意到,她和白灼此刻竟已經離白云寨不遠了。
那其實是個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地方,被枯枝雜草胡亂掩蓋著,在幾排如虬龍般蜿蜒密集的大樹后方,不仔細看很容易被忽略過去。這狗洞出自十幾年前的白灼之手,是他們小的時候,偷跑出來玩,用來逃避大人找尋的絕佳圣地。
沒想到,這個地方今天竟然救了他倆一命。
白蓁快速向四周掃視一圈。
黑夜里山林寂寂,月光慘淡,周遭看不到任何人。
那他們一定還在原來的地方。
白蓁急急往密林深處走去,回程路發生意外,已經過了約定回去的時間了,再耽擱下去,寨里的人要著急了。
走了一段路,身后的人并沒有跟上。白蓁回頭,白灼捂著傷口還坐在方才的位置。
白蓁一驚,心道不好,白灼的肩頭一直在流血,方才只顧著要找兄弟們,沒有在意白灼傷的怎么樣。
又折返回去。見白灼肩頭和胸口的血都已經止住,血和衣服粘在一起,暗紅的血漬洇開來,不過沒有新的傷口。
白蓁略略放下心來,催促道:“還不快走?兄弟們都受了傷,夜路怕是不好走。”
白灼抬頭,雙眼遍布血絲,一臉疲憊。
沒了往日的張揚,只有無力的頹喪。
白蓁被這個樣子唬了一跳:“怎么著?那我扶你?”
“不用”,白灼推開她伸過來的手,吃痛起身,徑直往反方向踉踉蹌蹌走。
“你去哪兒?”白蓁急急跟上去。
“回家”咬牙吐出兩個字。
“你瘋了嗎?”白蓁皺眉,拉住他,“就我們倆?回什么家?大伙還等著我們去救呢!”
白蓁呆立。
似乎有什么不好的念頭閃現。
四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詭異的鉤月早已不知不覺藏進了云層里,似乎在恐懼著什么。
山間的風似一把把凌厲的刀子,刮在白蓁臉上,刮進傷口里,一陣火辣辣的疼。
白灼轉過身,年輕的面龐凌厲哀戚,幾道血痕赫然其上,夜色籠罩下有些猙獰恐怖起來。
不會的,不可能!
不可能!
白蓁一下松開手,轉身就往密林里跑去。
“蓁兒!”白灼奮力追上去,顧不上疼痛,傷口重新被撕扯開,剛止住的血又開始汩汩往外流。
太危險了!
白蓁一直跑,沒有停頓,不敢停頓,這不可能。這怎么可能呢?一定不會的,不會那么倒霉的!她不就沒死嗎?白灼不也好好的嗎?她和白灼,不是都還活著嗎?兄弟們都是寨里選拔出來的,論修為都在她之上啊!她不是還好好活著嗎!
直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眼前是有如修羅煉獄般的畫面。
白蓁不得不停下來,整個人開始發抖。
長青的頭顱被一刀割下,躺在坑坑洼洼的泥塘里,雙眼依舊大睜,仿佛至死都不可置信般,他的身體,也許是他的身體,右手被砍斷,左臂已經不見了。
白霄硬生生扛了鬼面人死招,被生生劈成了兩半,釘在樹干上,已經血肉模糊,寬大的袖口空蕩蕩的。
還有秦路,是小路吧?不,白蓁不敢確認。還有莊里叫不出名字的弟兄,死狀慘烈。樹上、沼澤里、地上,橫七豎八躺著數不清的尸體。不!不應該說是尸體,而是殘尸。因為大多數并不健全。
這都是前一天還叫嚷著一起吃肉喝酒的兄弟,如今,竟以形狀各異的姿態,都在這里了。
悶熱潮濕的空氣,散發著陣陣腥臭,夾雜著山風一遍一遍吹來令人作嘔,白蓁覺得天都在旋轉,五臟六腑像被抽空,神思生生抽離,身體一下癱軟在地。
怎么會這樣?!
慘白的月光變成了無底的黑暗,無聲無息蔓延開來。
白蓁突然有些印象,黑影迎面劈來的那一刀,本該落在她頭上,是哪一個兄弟硬生生幫她扛下了,才給了白灼機會帶她逃走。
巨大的疼痛感襲來。
像心頭最后的一絲光亮被掐滅,無邊無際的無力和絕望從心底滋生。
兩行眼淚從眼角滑落,白蓁嘴角微張,卻是已經喊不出來了。
記憶里似乎還有鮮血四濺的畫面。
這是她親手帶出去的兄弟,如今,竟只剩她和白灼回去么?
她要如何向師父交代?如何向他們的父母交代?
白蓁雙目赤紅,幾乎怒不可遏!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們只是出去尋常任務,什么人,竟要這般趕盡殺絕?
年輕的少年半跪在她身側,雙拳緊握,睚眥欲裂。
白灼緊緊握住她肩膀,沉聲道,“此地不宜久留,他們很快就會找過來,蓁兒,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
少年話音剛落,遠處風煙突起,白灼大驚,那是白云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