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祀，天父設宴，眾仙齊賀。洛川素來不喜熱鬧，索性辭了邀宴，打著清修的名號跑到岐屹山悠哉悠哉去了。

正品茶呢，天上忽的掉下一物，打得他生疼，蹙眉正欲發作，就傳來了酒老頭兒含糊不清的話。

“洛川上神沒去宴會真是可惜，老夫給你捎了個好玩的物什，給你玩玩，哈哈哈?！?

他這才拾起那玩意兒看了看，是枚小梨子，長得黃燦燦，水靈靈的，喜人得很。正瞅著，那小東西倏的幻了人形，他懷里就多了個小女娃。云捏水揉的一團，安安靜靜的躺在他懷里。他額角青筋突突直跳，他哪帶過孩子啊......這抱著也不是，丟了也不妥。

“這糟老頭子還真會給我找麻煩。”

他正想著把這小家伙送回去，懷中嬰孩悠悠轉醒。不哭不鬧，只直勾勾的盯著他。他不由的一怔，這雙眸子像極了那人，他已許久沒見過這眼睛了。

“罷了，罷了，以后你就留在我身邊給我當徒弟吧。”

從此，整個天境都知道向來冷清的洛川上神身后多了個小尾巴——小妖長梨。

長梨是妖，仙法自然修得極爛，他不急也不鬧。就只教她些簡單的招式，更多的時候是帶著她到處游玩。

他在岐屹山造了個小院，平時就和長梨住在那兒，閑時就帶著她去人間晃晃。長梨最愛吃西街的小糕點，他便時常買給她。她一開心，頭頂“啪嗒”開出一朵花，梨香四溢。

他摸了摸她頭上的小白花，看她的眼神溫柔的能掐出水來。

“丫頭?！弊阅侨俗吆螅咽窃S久未喚過這兩字了。“梨花開了?！?

“師父你騙人，哪有什么梨花呀”

他笑了笑，衣袂一拂，滿城梨花頃刻竟開。

長梨踮著腳將一朵梨花送到他鼻前，認真的問他:“長梨開的花是不是比師父變的香?”他把花接過來，看著眼前的小女娃，被她那股認真勁兒給逗笑了。摸了摸她的頭，長梨開的花最香了。

他看著長梨粉雕玉琢的臉上那滿眼柔波，終是忍不住想起來了那人。

若是換作從前，云霽也如她這般乖巧純良吧?？墒乾F在，云霽是他心頭永遠的痛。

六千七百年前，向來“孤寡老人”一個的洛川上神不知從哪兒收了個小妖當徒弟，那徒弟也就是云霽。

眾神聽聞，紛紛到他的府邸一探究竟，是何許小妖能洛川這個萬年冰山收徒。

眾神沒想到的是讓洛川破了戒的人竟是個乳臭末干的小丫頭，只是那雙眼睛著實好看。

云山初霽，可窺星辰。

這是洛川收她的原因，他初見云霽時就被那靈動的雙眸漾了心窩。這也是后來他留了長梨的原因。只是，她和長梨不同，于她，洛川也是有所虧欠的。

當年，是他親手毀了云霽。他從來沒想過云霽會與被逐出天境的乜族有聯系，她與乜族險些滅了天境。他奉令捉拿，最后在岐屹山滅了這個被他一手帶大的小丫頭……

是他欠她的，他欠她一條命。正神傷，長梨扯了扯他的衣襟，將他從回憶拉回。他想，以后還有長梨，他定會好生護著她就這樣好好的待一輩子。

如果沒有乜族的話。

長梨失蹤了。

他找遍了整個岐屹山都不見她的蹤影，他也感受不到她的氣息。他慌了，只有一個地方是他感受不到的——天境外。

他慌忙前去尋人，果然是乜族擄走了長梨。她被用了刑，癱坐在地上，小臉慘白，他心疼的抱了抱她。隨即大開殺戒，持劍直指乜族咽喉。劍離一尺，他便腳下一軟，跪倒在地。

他隱疾復發使不出絲毫力氣。

“哈哈哈，想不到高高在上的洛川上神也會有如此狼狽的一天?！?

“你!”他強打精神，拿劍指著面前奸詐小人。

“嘖嘖嘖，云霽也真是倒霉，兩次都攤上你這么個師父，讓她為你送命?！必孔逶频L輕的說著，絲毫不管洛川眼中詫異。

當年，他是滅了云霽，可他下手并不果斷。留了她的一點神識，修練了幾千年，再度修了人形，她求酒仙把她送給洛川，酒仙醉醺醺的，自然好答應。

他瞬間明白了，難怪那眼睛這么像，他竟忘了云霽的真身是梨子啊。

長梨醒了，這時候應該叫她云霽了。

她看見洛川伏在地上，想前去攙扶，被他一手推開。

“我早就沒徒弟了。”

“師父....”云霽顫顫地叫了他一聲。

“嘖噴嘖，好一出師徒反目啊，我可不是來看你們演戲?！弊锟準卓粗鴥扇耍Φ煤蒙?。

乜族才不想管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一心只想滅了天境，而洛川的元神是最大的助力。

他有隱疾，此刻復發，斷然不可能全身而退了。更何況......還有云霽。

他只有以逆行元滅了乜族，才能護云霽周全。他強行逆轉氣流，使自己的元神離體，集上元下靈，直逼乜族命門。

這是......禁術啊。使用者必然灰飛煙......

“你不是想要我的元神嗎?好啊，給你了?！彼麖娙讨耠x體的痛苦，滿嘴血腥，放出狠話。

頃刻間，乜族就被毀得神識盡滅。

他也終是撐不住了，倒在血泊中?；秀遍g，好像有人在為他聚神識。洛川很想告訴云霽，她還是他唯的徒弟，只是恐怕沒有機會了......他會灰飛煙滅的。

可是他沒有，他在七天后醒了。乜族被滅，天境在為他舉行慶功宴?？墒菦]人告訴他，他為什么沒有灰飛煙滅，也沒人告訴他，他的小徒弟去哪兒了

等到忙完天境事務，已是兩月后，他突然很想去岐屹山。

少了他的打理，岐屹山顯得有些枯敗，他回到原來住的那個小院，一切如故，只是少了長梨，多了一樹梨花。

他不會知道，是云霽為他聚的神識，也不會知道，云霽為了救他自毀元神，更不會知道，當年云霽與乜族勾結是為了乜族的良藥治他的隱疾。

這些，他都不會知道了。

他只知道，他欠她的，永遠還不了了。

他引了血撒在梨樹上，梨樹便變得通體血紅，像極了那日他倒在血泊中，滿眼的紅。

從此，世上再無小妖云霽，也再沒有了長梨。

他摩挲著樹身，良久，無言“長梨......長離......怪師父啊，名字沒給你取好......”只一句，便落了淚。

梨樹像是有所感應，簌簌落下一層花瓣，剛好蓋住他眼角的淚。

他欠她太多了

從此，再也不收徒了，不收了。

他洛川這輩子就一個徒弟，叫云霽，也叫長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