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沒(méi)(méi)皮沒(méi)(méi)臉的車(chē)夫，磕壞了我身子，你就等著一輩子做牛做馬吧！”

陳泓銘活著的世界里薄情，滿是槍林彈雨，命也坎坷的很。

本是一個(gè)(gè)靠寫(xiě)(xiě)戲本子過(guò)(guò)日子的，奈何就在前不久這戲本子沖撞了小日本，這BJ（以前的北平，被日偽政府給改成了BJ）就沒(méi)(méi)了他的容身處，只能改了名字，也就是如今的陳泓銘，在這薄情的地兒靠拉黃包車(chē)度日子。

陳泓銘是個(gè)(gè)悶葫蘆，別人罵他，他不吭聲兒，也不敢吭，直到這“富家太太”喋喋不休，罵急了他父母，這氣一股腦兒的充到了天靈蓋。

“有爹生沒(méi)(méi)娘養(yǎng)(yǎng)的東西，今兒真晦氣！”

“你這潑婦，罵得好生沒(méi)(méi)形象！”

陳泓銘身上的衣服滿是補(bǔ)(bǔ)丁，肩上蓋著一層雪，抖摟抖摟，一簇簇的朝雪地飛舞，跟那鵝毛似的，抖抖翅膀，如玉樹(shù)(shù)瓊花，鋪天蓋地，優(yōu)(yōu)雅恬靜，美哉美哉！

這就是許君秋遇到陳泓銘的景象，一張小白臉不曉得是凍的，還是急的，總之憋的通紅，用慘白的手指著那婦人，霧眼蒙蒙。

許君秋直步上了陳泓銘的車(chē)。

“小師傅，拉我去離這兒最近的戲園子！”

許君秋這位大小姐，他爹在日本人面前說(shuō)(shuō)得上話，自己也是個(gè)(gè)不省心的，整日的四處給家里添麻煩，街上哪有不認(rèn)(rèn)識(shí)(shí)她的！

“呦！許大小姐！您這是替他開(kāi)(kāi)脫呀！”

“是又怎樣？”許君秋從口袋里掏出銀票甩在了那婦人臉上：“這錢(qián)(qián)算本小姐替他賠你的，不夠找我爹要去！”

那婦人也是個(gè)(gè)明白人，得了便宜屁顛兒屁顛兒的就走了。

陳泓銘霜打了的茄子一樣，壓著個(gè)(gè)腦袋：“等我有了錢(qián)(qián)……”

“少?gòu)U話，本小姐的話沒(méi)(méi)聽(tīng)(tīng)到嗎？拉我去最近的戲園子！”

陳泓銘還沒(méi)(méi)說(shuō)(shuō)完，就被許君秋打斷了，一副方才什么也沒(méi)(méi)發(fā)(fā)生的模樣。

這老天爺好似在和陳泓銘比賽，這雪越下越大，這路本沒(méi)(méi)多長(zhǎng)(zhǎng)，雪淹了腳，便蹋不動(dòng)(dòng)道兒了，大街上就剩了這么一輛黃包車(chē)還在發(fā)(fā)出“咯吱咯吱”的響。

雖已是殘未冬，陳泓銘的脖子上卻冒出了汗珠。

許君秋在車(chē)上呆著無(wú)(wú)趣，車(chē)夫不跟她說(shuō)(shuō)話，車(chē)又半天走不出一步。

“唉，小白臉兒，你們這兒有無(wú)(wú)甚好吃的？”

“糖人兒?！?

“那你去給我買(mǎi)(mǎi)來(lái)(lái)！錢(qián)(qián)算車(chē)費(fèi)(fèi)的時(shí)(shí)候一并給你！”

陳泓銘恨自己多了張嘴，這大雪紛飛，何來(lái)(lái)賣(mài)(mài)糖人兒的！奈何這大小姐明擺著刁難人，總不能不從。

片刻的功夫，陳泓銘踏著雪就拿著個(gè)(gè)兔子狀的糖人兒到了這大小姐面前。這是陳泓銘第一次見(jiàn)(jiàn)許君秋的感覺(jué)(jué)，穿著一身白衣，眼睛好似兔子一樣靈動(dòng)(dòng)，片刻閑不下來(lái)(lái)。

“給！”

這糖人兒甜的很，甜的心窩窩暖，許大小姐想引得他關(guān)(guān)注，嘴上嘰嘰喳喳沒(méi)(méi)停過(guò)(guò)，陳泓銘時(shí)(shí)不時(shí)(shí)嗯一聲，便沒(méi)(méi)了下文。

“這東西太難吃了！”許君秋將糖人兒扔下了車(chē)，地上砸出一個(gè)(gè)兔子模樣的雪坑，又被大雪覆蓋。

陳泓銘愣了一下接著往前走。

“你怎么不說(shuō)(shuō)話！”許君秋跺了跺車(chē)底：“你這啞巴！”

“生活苦，想讓嘴上甜甜，狠狠心才舍得吃那么一次?！?

這回輪著許君秋沉默了，不過(guò)(guò)一瞬，陳泓銘突然感覺(jué)(jué)身后輕盈了許多。原來(lái)(lái)許君秋已經(jīng)(jīng)一個(gè)(gè)躍身跳下了車(chē)。

雪淹沒(méi)(méi)了腳脖子，她提著裙子一步一個(gè)(gè)坑往前邁著，手在雪里扒拉扒拉?？吹藐愩懶木玖艘幌?。

“呀！找著了！”

許君秋高高舉著糖人兒沖陳泓銘笑，笑的讓人挪不開(kāi)(kāi)眼，笑到了人心里。兔子渡了一層白雪，憐人的很，人手凍得通紅，更惹人憐。

“我剛才唬你的，這糖人兒賊甜！”

“上車(chē)！”

陳泓銘清澈的眼神一瞬兒變得有些讓人害怕，目光灼燒著許君秋，竟讓這玩世不恭的大小姐真成了只兔子，耷拉著小腦袋，乖乖坐到了車(chē)上。

陳泓銘埋怨她這么冷的天跑下去找糖人兒，心疼！話到了嘴根兒竟變得有些刺耳。

“你兇我作甚？我……怎得就許你能過(guò)(guò)苦日子，旁人還不能有個(gè)(gè)不順心的時(shí)(shí)候？”

“你一大小姐，吃穿不愁，何來(lái)(lái)煩心事？”

“你不懂！”

倆人兒的關(guān)(guān)系似乎又近了些。

到了戲園子，許君秋也沒(méi)(méi)讓陳泓銘走了，反倒拉著他一塊兒看起了戲。

“耽誤我生意！”

“嘁！”許君秋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銀票塞到陳泓銘手里“你這一天，我都包了！”

戲園子熱鬧的緊，時(shí)(shí)不時(shí)(shí)傳來(lái)(lái)鼓掌的，叫好的，大雪也沒(méi)(méi)能擋著他們對(duì)(duì)戲的熱情。卻也不過(guò)(guò)是為了討好臺(tái)(tái)下那幾個(gè)(gè)小日本兒。陳泓銘看不慣，覺(jué)(jué)著臺(tái)(tái)上那幾個(gè)(gè)紅臉兒黑臉兒把戲都丟了。

他們坐的地方隱蔽。一個(gè)(gè)曾經(jīng)(jīng)的文曲星，一個(gè)(gè)許家大小姐，旁人看見(jiàn)(jiàn)了，只不準(zhǔn)(zhǔn)兒又鬧的滿堂彩。

許君秋時(shí)(shí)不時(shí)(shí)與陳泓銘搭話，陳泓銘不理睬，她也不介意。

“這兒真自在，往日待在家里瞅著我爹的臉色行事，可愁死了！”

“偷偷告訴你，我小時(shí)(shí)候也是吃過(guò)(guò)苦頭的，不過(guò)(guò)我爹后來(lái)(lái)……總之就是過(guò)(guò)的好了起來(lái)(lái)?！?

陳泓銘知道她支支吾吾不肯說(shuō)(shuō)出口的秘密是什么，卻也沒(méi)(méi)點(diǎn)(diǎn)破。

“我不喜歡那個(gè)(gè)家，壓抑的很?！?

“我想去上學(xué)(xué)他們也不準(zhǔn)(zhǔn)，只能我偷偷到書(shū)(shū)房撿書(shū)(shū)看?！?

“我想跑來(lái)(lái)著，幾次三番都被抓回去，丟人！”

“不如……”許君秋眼珠子一轱轆：“不如你帶我跑吧！”

陳泓銘在一旁聽(tīng)(tīng)著許君秋喋喋不休，此話一出，他嗑著瓜子兒的手都抖了幾抖。

“怎么樣??？好歹我一大小姐，也是配得上你的！”她目光炙熱，陳泓銘不敢直視她。

“你都說(shuō)(shuō)了，你一大小姐，放著你好日子不過(guò)(guò)，跟著我招惹什么窮酸！”

“我不快樂(lè)(lè)?。∧闳绦恼湛粗矣粲艄褮g？”

“不……不忍。”

“墨跡！雖長(zhǎng)(zhǎng)著小白臉兒，也是一大老爺們兒，怎就這么不痛快！”許君秋放下手中的瓜子兒，心中落下一種子，便會(huì)(huì)生根發(fā)(fā)芽，這根長(zhǎng)(zhǎng)到了陳泓銘身上，許君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順著往上爬。

“我既救了你一次，又上了你的車(chē)，不知恩圖報(bào)(bào)也就罷了，對(duì)(duì)我冷言冷語(yǔ)(yǔ)，這是對(duì)(duì)恩人的態(tài)(tài)度？我告訴你，小白臉兒，今兒我就賴上你了，你若不從，我就喊你輕??！”

“你……你不知羞！”

“知羞若能換你深沉，我便是那君子所求！”

“我既已拒絕你，絕非你的問(wèn)(wèn)題！”

臺(tái)(tái)下的尤為熱鬧，打賞的打賞，叫好的一個(gè)(gè)比一個(gè)(gè)嗓門(mén)(mén)兒亮堂，二人與這情景顯得格格不入。

許君秋不明白陳泓銘的那句話，心里卻害怕了起來(lái)(lái)。

“你可知我本不是一介車(chē)夫，我曾對(duì)(duì)戲本子的癡迷，又豈是你能明白？”

陳泓銘說(shuō)(shuō)自己是個(gè)(gè)寫(xiě)(xiě)戲本子的，曾經(jīng)(jīng)因?yàn)閷?xiě)的戲本子沖撞了日本人，沖撞了他的父親，以至于那些個(gè)(gè)唱戲的全部都被槍崩了。而寫(xiě)(xiě)戲本子的他也沒(méi)(méi)落得個(gè)(gè)好，永遠(yuǎn)(yuǎn)不能提起筆桿子，也不能再踏進(jìn)(jìn)這北京城半步。他恨，可他沒(méi)(méi)被崩了也是拜這小姐所賜，故不愿與其有所瓜葛。

“我……我不知道竟還有這一出！”許君秋打破沉默，言語(yǔ)(yǔ)中充滿了憤恨與慌張：“你……可嫌我？”

陳泓銘不語(yǔ)(yǔ)。

“要我如何方能不嫌？”

陳泓銘依舊不語(yǔ)(yǔ)。他不嫌她，他只是不敢。

“若……我與其斷個(gè)(gè)干凈！”

“不可！”

“為什么？我討厭那個(gè)(gè)家！我娘因?yàn)樗懶?！你寧可讓我粏萸個(gè)(gè)牢籠都不肯要我嗎？”

“……”

“你帶我跑，這輩子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陳泓銘點(diǎn)(diǎn)頭。他第一次見(jiàn)(jiàn)許君秋這樣的女人，讓他愛(ài)(ài)不得，恨不得。

“你想往哪兒去？”陳泓銘問(wèn)(wèn)：“你那個(gè)(gè)爹可不是個(gè)(gè)省油的，能不找你？”

“要不……咱倆拜堂吧！”許君秋說(shuō)(shuō)。

“拜堂？”

“對(duì)(duì)，拜堂！等拜了堂，我就是你的人，任是去哪兒他們也管不著不是?！痹S君秋在腦子里將他們的一切都規(guī)(guī)劃的明明白白：“到時(shí)(shí)候咱往西邊兒跑，越遠(yuǎn)(yuǎn)越好，你就在那兒寫(xiě)(xiě)你的戲本子，誰(shuí)(shuí)也管不著你，誰(shuí)(shuí)也逼不了你！”

許君秋又讓陳泓銘給她買(mǎi)(mǎi)了糖人兒。她說(shuō)(shuō)，現(xiàn)(xiàn)在心里邊兒倍兒甜，嘴上也要甜了才行。

許君秋好些天沒(méi)(méi)回去，被她爹許繼時(shí)(shí)找人尋回了家，許君秋不從，許繼時(shí)(shí)打，許君秋哭，欲與其斷絕關(guān)(guān)系，許繼時(shí)(shí)繼續(xù)(xù)打，許君秋搬出娘親，許繼時(shí)(shí)恨，將其關(guān)(guān)禁閉，許君秋絕食，再次與其斷絕關(guān)(guān)系，許繼時(shí)(shí)痛心疾首，放走許君秋。

陳泓銘心急如焚，奈何許家眾人看守，卻近不得府，看到許君秋時(shí)(shí)心疼不已。

“這下，我和那個(gè)(gè)家當(dāng)(dāng)真沒(méi)(méi)了關(guān)(guān)系，你可不能嫌棄我。”

“不嫌?！?

陳泓銘提議完婚，讓許君秋正式的成他陳泓銘的妻，許君秋應(yīng)(yīng)。

后來(lái)(lái)，他們?nèi)チ司I緞莊，去了裁縫店，買(mǎi)(mǎi)了大紅布料，做了大紅喜服，又買(mǎi)(mǎi)了一床大紅被子。喜慶！

裁縫店的老板喜歡陳泓銘的戲，確對(duì)(duì)許家一家子沒(méi)(méi)好感，這許君秋來(lái)(lái)了店愣是一個(gè)(gè)好眼色都沒(méi)(méi)挨上。

“這富貴小姐也來(lái)(lái)光臨我這寒酸鋪?zhàn)櫻俊?

“她是我的陳夫人了?！?

裁縫店老板嘴和心沒(méi)(méi)連在一塊兒，說(shuō)(shuō)個(gè)(gè)話不著調(diào)(diào)兒，但陳泓銘也看不得許君秋為自己受氣。

裁縫店老板道了喜。許君秋心里甜的跟吃了蜜似的。

陳泓銘帶許君秋去買(mǎi)(mǎi)了桂圓，花生，大紅棗，說(shuō)(shuō)討個(gè)(gè)吉利，回頭生個(gè)(gè)大胖兒子。

陳泓銘也沒(méi)(méi)個(gè)(gè)親人，父親早早的上了天，許君秋也與家里斷了關(guān)(guān)系，拜堂也省了許多禮節(jié)(jié)。兩個(gè)(gè)人就這么對(duì)(duì)著黃天后土，拜了天地。

陳泓銘覺(jué)(jué)得對(duì)(duì)不住許君秋，許君秋也不覺(jué)(jué)得苦，寥寥草草，對(duì)(duì)飲了交杯酒。

“萬(wàn)(wàn)萬(wàn)(wàn)不可負(fù)(fù)我！”

“生生世世，絕不負(fù)(fù)你?！?

看著雖簡(jiǎn)(jiǎn)陋的家，因?yàn)榫牟賈枚褳獾南矐c，而從今兒起，他陳泓銘就和許君秋是夫妻了！

“你怎得如此信我、放心我？你……看上我什么了？”

“你的小白臉兒?jiǎn)h！”許君秋又問(wèn)(wèn)：“那你呢？”

“看對(duì)(duì)眼兒了，就想讓你做我的人，何來(lái)(lái)理由！”

許君秋笑了，陳泓銘也跟著笑了，笑著笑著聲兒小了，笑著笑著沒(méi)(méi)聲兒了。

“你怕嗎？”許君秋問(wèn)(wèn)。

“我這膽識(shí)(shí)算是被你練出來(lái)(lái)了?！?

許君秋心里明白，許繼時(shí)(shí)隨放她走了，也絕不允許她與個(gè)(gè)寫(xiě)(xiě)戲本子的成婚，尤其還是得罪過(guò)(guò)日本人的人。

不過(guò)(guò)睡了一天的安穩(wěn)(wěn)覺(jué)(jué)，一大早倆人就開(kāi)(kāi)始收拾行李，備上干糧。哪兒有共產(chǎn)(chǎn)黨，哪兒沒(méi)(méi)小日本兒，都打聽(tīng)(tīng)了個(gè)(gè)明明白白才敢上路。

不知為何，雖走的是從前的路，卻沒(méi)(méi)了從前的滋味兒，一路上倆人也沒(méi)(méi)過(guò)(guò)多的話。終將是要離開(kāi)(kāi)這個(gè)(gè)活了半輩子的地方了。

路上的積雪還沒(méi)(méi)化就又鋪了新衣裳，邊兒上的人都知道要打仗了，也不急，低頭哈腰的招攬客人。

倆人無(wú)(wú)瑕顧及邊兒上的場(chǎng)(chǎng)景，偶爾碰到個(gè)(gè)熟人，點(diǎn)(diǎn)個(gè)(gè)頭，寒暄兩句，匆匆忙忙就過(guò)(guò)去了。許君秋這一路也沒(méi)(méi)添過(guò)(guò)亂，拉著陳泓銘的手乖乖兒的走了一路?？赏蝗豢吹侥翘侨藘壕妥卟粍?dòng)(dòng)道兒了，說(shuō)(shuō)是好這口。

“等我一下?！?

陳泓銘知道，許君秋念舊也好面子，什么“好這口兒”，幌子罷了，不過(guò)(guò)是因?yàn)檫@糖人兒見(jiàn)(jiàn)證了他們兩個(gè)(gè)。陳泓銘一下給她買(mǎi)(mǎi)了好些個(gè)(gè)，讓她路上吃。

就這么緊趕慢趕了好些天，也算是在四川落了腳。倆人你儂我儂的過(guò)(guò)了幾天太平日子。

裁縫店老板是個(gè)(gè)嘴上沒(méi)(méi)門(mén)(mén)兒的，自己個(gè)(gè)兒知道文曲星和許大小姐成親了，不行！非得再告訴告訴街坊鄰居，讓他們也聽(tīng)(tīng)個(gè)(gè)響，圖個(gè)(gè)熱鬧，賣(mài)(mài)布的聽(tīng)(tīng)了也連連應(yīng)(yīng)和，說(shuō)(shuō)自己也見(jiàn)(jiàn)了。

這一傳十十傳百，馬上就傳到了許繼時(shí)(shí)耳朵里，氣的差些犯病直接倒下了！這要是讓日本人知道自家閨女跟著曾經(jīng)(jīng)得罪他們的小兔崽子跑了，那倆人小命兒可都不保了！

果不其然，許繼時(shí)(shí)親自拿人，不過(guò)(guò)數(shù)(shù)日已趕到了二人所在之處。

“我既已跟你斷絕父女關(guān)(guān)系，便和你許家再無(wú)(wú)瓜葛，你如此糾纏作甚！”

許君秋看著眼前這個(gè)(gè)微微發(fā)(fā)福卻意氣風(fēng)(fēng)發(fā)(fā)的男人，怎么想也想不到他是一個(gè)(gè)內(nèi)(nèi)心狠毒，會(huì)(huì)出賣(mài)(mài)國(guó)(guó)人的人！

“把你養(yǎng)(yǎng)活大，翅膀硬了！你生是許家人，死也得給我死在許家咯！”許繼時(shí)(shí)相勸：“這寫(xiě)(xiě)戲的算不得什么良配，甚至還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回頭你爹我再給你找個(gè)(gè)好人家！”

許繼時(shí)(shí)轉(zhuǎn)(zhuǎn)言又說(shuō)(shuō)：“哦，對(duì)(duì)了，我還給你換了一批隨從，聽(tīng)(tīng)話的很！”

許君秋聽(tīng)(tīng)這言語(yǔ)(yǔ)心中冒出一個(gè)(gè)恐懼的想法，連碰碰嘴唇子，都開(kāi)(kāi)始抖了起來(lái)(lái)：“從前那些個(gè)(gè)呢！”

“斃了?！?

許君秋眼睛瞪得渾圓，血絲瞬間布滿眼球，暗罵一句：“畜生！”

“你不就是怕得罪小日本兒么，你不就是想讓我也給他們獻(xiàn)(xiàn)個(gè)(gè)殷情么！我呸！我這輩子也不會(huì)(huì)做跟你一樣的人，更不會(huì)(huì)做小日本兒的走狗！”

陳泓銘在一旁抓住了許君秋握成拳頭的手，試圖緩解她的情緒，奈何卻引起了許繼時(shí)(shí)的注意。這一肚子的氣總算有個(gè)(gè)發(fā)(fā)泄口了！

許繼時(shí)(shí)拿出一把勃朗寧，擦了擦，對(duì)(duì)準(zhǔn)(zhǔn)了陳泓銘。

雪下的及時(shí)(shí)，如同他們二人初見(jiàn)(jiàn)時(shí)(shí)的盛景，不過(guò)(guò)一炷香，竟已成了這般景象。

許君秋看著許繼時(shí)(shí)舉著的手，白凈的手套與這血腥的場(chǎng)(chǎng)景很是不匹，許君秋知道，這干凈的手套背后，那都是人命，都是獻(xiàn)(xiàn)血。陳泓銘讓她安心，讓她冷靜，她也就真的冷靜了，冷靜的讓人害怕。

“寫(xiě)(xiě)戲的，放了她！”

“做夢(mèng)(mèng)！”

“你給老子再說(shuō)(shuō)一遍？”

“我們二人兩情相悅，上拜了天下拜了地，正兒八經(jīng)(jīng)成了親，憑什么把人給你！”

許繼時(shí)(shí)哪還能受得住這種氣，眼看著就要朝陳泓銘開(kāi)(kāi)槍?zhuān)S君秋一把擋在了陳泓銘身前。

“你要敢崩了他，我他娘跟你拼命！”

“我連你一塊兒崩！”

是那個(gè)(gè)陌生又熟悉的聲音，扳機(jī)(jī)在扣動(dòng)(dòng)，許君秋知道，她這條小命兒是保不住了，也不后悔，有心愛(ài)(ài)的人陪著，挺好！

“最后問(wèn)(wèn)一遍，跟不跟我走！”

“不走！死都不走！”

許君秋聽(tīng)(tīng)到了子彈發(fā)(fā)射的聲音，視死如歸的閉上了眼睛。不知過(guò)(guò)了多久才將眼睛掰開(kāi)(kāi)，她沒(méi)(méi)死！

“好好活著?！?

當(dāng)(dāng)她睜開(kāi)(kāi)眼睛，陳泓銘就這么在她眼前倒在了地上。他為自己擋了那發(fā)(fā)子彈！他讓她好好活著！

許君秋腦袋里“嗡”的一聲，世界仿佛都靜了音，眼淚都是無(wú)(wú)聲地落下，落在陳泓銘地麻布衣裳上，落在血泊里。

血將邊兒上的雪染了色，扎眼的很，前一刻在逗自己笑的人這一刻已經(jīng)(jīng)奄奄一息了，心里邊兒揪著疼，疼的想跟他一塊兒去了。

許君秋拿著手帕著急忙慌地擦著陳泓銘的血跡，堵著傷口不讓血液流出。

“怎么就止不住呢！”

“你別死，我不會(huì)(huì)讓你死的，你不能丟下我??！”

“陳泓銘，你去給我買(mǎi)(mǎi)糖人兒好不好?！?

許君秋叫不醒他，哭的沒(méi)(méi)聲兒，就這么一直跟他說(shuō)(shuō)話，好似下一句他就接上了，還能跟以前一樣有說(shuō)(shuō)有笑。倆人兒的經(jīng)(jīng)歷一幕幕地在許君秋腦里閃過(guò)(guò)。

“他死了！”

許君秋僵住了，她不愿意承認(rèn)(rèn)的事實(shí)(shí)從一張無(wú)(wú)情的嘴里說(shuō)(shuō)了出來(lái)(lái)，她扭頭看著許繼時(shí)(shí)，眼里充滿了血絲。就是她自己的親生父親當(dāng)(dāng)她的面害死了自己的母親與摯愛(ài)(ài)！

“跟我回去吧。”

許君秋張不開(kāi)(kāi)嘴，回答不了許繼時(shí)(shí)，只是緩緩地站了起來(lái)(lái)，跌跌撞撞走向她的父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shì)(shì)奪走了許繼時(shí)(shí)的槍。

“砰！”

許君秋最后一秒是笑著地，她笑著倒在了許繼時(shí)(shí)面前，終究?jī)蓚€(gè)(gè)人還在一塊兒就夠了。

許繼時(shí)(shí)眼睛瞪得囫圇大，愣是沒(méi)(méi)想到自己閨女剛烈成如此模樣，拗起來(lái)(lái)幾頭牛也拉不回來(lái)(lái)。終是長(zhǎng)(zhǎng)嘆了口氣，言語(yǔ)(yǔ)凝重的道了句：

“回頭把小姐和這戲子埋一塊兒吧?！?

雪蓋在了二人的身上，像一床被子，就是這床有點(diǎn)(diǎn)大，被子也是。

他們又回了北平，回了自己土生土長(zhǎng)(zhǎng)的地兒。沒(méi)(méi)他們走的時(shí)(shí)候那么自在了，路上吆喝的人少了，處處都是巡邏的小日本兒，他們二人是見(jiàn)(jiàn)不到這景色了，估計(jì)(jì)也不想見(jiàn)(jiàn)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