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一起吃飯吧。”

這是大三開(kāi)(kāi)學(xué)(xué)后，李靈發(fā)(fā)給江之清的第一條消息，距上次見(jiàn)(jiàn)面和交流已過(guò)(guò)去9天。

暑假兩個(gè)(gè)月他們都靠微信聊天和視頻聯(lián)(lián)系，開(kāi)(kāi)學(xué)(xué)前一天晚上李靈才拖著行李坐車(chē)到了學(xué)(xué)校，江之清去校門(mén)口接她。李靈把及腰直發(fā)(fā)剪燙成齊肩卷發(fā)(fā)，看起來(lái)(lái)成熟了些許。吃完飯送她回宿舍的路上，李靈突然對(duì)(duì)江之清說(shuō)(shuō)暫時(shí)(shí)先不要聯(lián)(lián)系了，需要重新思考兩個(gè)(gè)人之間的關(guān)(guān)系。江之清沒(méi)(méi)有多說(shuō)(shuō)什么，似乎已經(jīng)(jīng)預(yù)(yù)料到。

地點(diǎn)(diǎn)選在了學(xué)(xué)校正門(mén)對(duì)(duì)面的玩樂(lè)(lè)街里的一家出名的面食店。以往在江之清面前愛(ài)(ài)碎碎念的李靈，變得沉默寡言，兩個(gè)(gè)人面對(duì)(duì)面靜靜吃著，如果不是江之清把瓦罐湯里的雞肉挑出來(lái)(lái)，分離出骨頭再把肉夾到李靈碗里，他們看起來(lái)(lái)就像是陌生人拼桌。

吃完后李靈說(shuō)(shuō)想逛逛校園，江之清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習(xí)(xí)慣性背著李靈的單肩帆布包，站在她的右側(cè)(cè)，臉色凝重，雙眼像被灼熱的烈日燙出的傷口。

穿過(guò)(guò)嘈雜的街道，走過(guò)(guò)男孩們叫喚的籃球場(chǎng)(chǎng)，經(jīng)(jīng)過(guò)(guò)叮當(dāng)(dāng)作響的食堂，兩人一路無(wú)(wú)言。

李靈終于開(kāi)(kāi)口：“之清……”

話(huà)在嘴邊還是堵住了，不知道該怎么往下說(shuō)(shuō)。

江之清冷笑一聲，道：“怎么？就這么急著拋棄我？”

李靈有些驚訝，自認(rèn)(rèn)識(shí)(shí)江之清以來(lái)(lái)，他從未用過(guò)(guò)這樣的語(yǔ)(yǔ)氣和她說(shuō)(shuō)話(huà)。

她停住腳步，向右轉(zhuǎn)(zhuǎn)身，抬頭用含著光的雙眸看向江之清。

暈黃的路燈下，江之清注視著那張他親吻過(guò)(guò)無(wú)(wú)數(shù)(shù)遍的甜美的臉，逐漸變得疏離和模糊。

“對(duì)(duì)不起，我想我們還是分開(kāi)(kāi)吧。”李靈深吸了一口氣，剛說(shuō)(shuō)完她便感覺(jué)(jué)她的心仿佛是從平流層開(kāi)(kāi)始往下墜落，摔得粉碎，今后再也無(wú)(wú)法拼湊完整。

江之清垂下眼，緩了一會(huì)(huì)后用沒(méi)(méi)有起伏的語(yǔ)(yǔ)調(diào)(diào)問(wèn)(wèn)：“為什么？”

頓了好久，李靈低緩地說(shuō)(shuō)：“我們想走的路不一樣。”

這樣的回答讓江之清無(wú)(wú)法信服，他想到這兩個(gè)(gè)月李靈對(duì)(duì)他的態(tài)(tài)度，心里產(chǎn)(chǎn)生另外的答案，但他沒(méi)(méi)有說(shuō)(shuō)，只是問(wèn)(wèn)：“你想清楚了嗎？”

“嗯……”

“好。”

李靈的心一沉。

“那……你就送我到這吧……”

江之清沒(méi)(méi)有說(shuō)(shuō)話(huà)，望著李靈的眼像一湖死寂的潭水。

“你以后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照顧好自己啊。”李靈故意笑著，試圖讓這個(gè)(gè)結(jié)(jié)尾往美好的趨勢(shì)(shì)去寫(xiě)。

江之清取下李靈的包，放到她手上，壓著嗓子沉沉地說(shuō)(shuō)：“你也是。”

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kāi)(kāi)了。

李靈看著江之清高高瘦瘦的背影，想起幾年前的那個(gè)(gè)夜晚，他心急如焚地朝她奔來(lái)(lái)，顧不上凌亂的頭發(fā)(fā)，扯開(kāi)(kāi)的外套，歪倒的書(shū)包，散掉的鞋帶。

而此刻他的背影越縮越小，最后消失在情人路的盡頭。

第一次，是他帶她來(lái)(lái)的。

他牽著她柔軟的手，淺笑著說(shuō)(shuō)：新入學(xué)(xué)，第一個(gè)(gè)想帶你來(lái)(lái)的地方，猜猜這里叫什么？

她仔細(xì)(xì)瞧著眼前的景色，藤蔓攀附纏繞的拱形長(zhǎng)(zhǎng)廊，雖然洋溢生機(jī)(jī)的氣息，但也沒(méi)(méi)有什么特別之處。

江之清忽而把李靈擁入懷中，李靈的臉貼著他的胸膛，右耳聽(tīng)(tīng)到砰砰的心跳聲，左耳聽(tīng)(tīng)見(jiàn)(jiàn)他清朗的聲音：“這里是情人路。”

聽(tīng)(tīng)說(shuō)(shuō)一起走過(guò)(guò)情人路的情侶都會(huì)(huì)長(zhǎng)(zhǎng)長(zhǎng)(zhǎng)久久，不料他們?cè)讖@里結(jié)(jié)束。

李靈從包里拿出手機(jī)(jī)，向兩個(gè)(gè)舍友發(fā)(fā)了微信消息。

“失戀了，出來(lái)(lái)陪我喝酒嗎？”

曾姝和余潔潔二話(huà)不說(shuō)(shuō)就立即趕到李靈約定的西門(mén)梁記大排檔。

十來(lái)(lái)個(gè)(gè)男孩女孩在拼接而成的長(zhǎng)(zhǎng)方桌上舉杯，慶祝新學(xué)(xué)期的開(kāi)(kāi)始，鄰桌是幾個(gè)(gè)男孩圍坐著打牌吹牛，而李靈安靜地站在一張空桌子旁邊，清冷的月光照得她瘦弱的身影更加單薄。

李靈點(diǎn)(diǎn)了三瓶不同的啤酒，幾個(gè)(gè)小菜。

其實(shí)(shí)她們?nèi)齻€(gè)(gè)還沒(méi)(méi)試過(guò)(guò)一起喝酒，這算是李靈第一次正式喝酒，以前她只在和親朋好友小聚時(shí)(shí)淺嘗過(guò)(guò)一丁點(diǎn)(diǎn)。

“靈兒，我們倆不怎么能喝，大概只喝得了一杯半杯……”余潔潔邊倒出茶水洗碗筷邊望著李靈說(shuō)(shuō)。

“我來(lái)(lái)喝，你們少喝點(diǎn)(diǎn)，吃東西就好。”

李靈想要試試一醉是否能解千愁。

看著李靈一言不發(fā)(fā)地喝了兩杯酒后，曾姝忍不住憂(yōu)心又小心地問(wèn)(wèn)：“你悠著點(diǎn)(diǎn)。是你提的分手嗎？”

“嗯。”

“你難過(guò)(guò)就哭出來(lái)(lái)，不要憋著。接下來(lái)(lái)這段日子你肯定很難受，時(shí)(shí)不時(shí)(shí)會(huì)(huì)想起他，但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們分擔(dān)(dān)。”曾姝是三人中戀愛(ài)(ài)經(jīng)(jīng)驗(yàn)(yàn)最豐富的，現(xiàn)(xiàn)在單身，但也是失戀過(guò)(guò)三次的人，明白個(gè)(gè)中感受。

李靈笑了笑：“我知道，但我一點(diǎn)(diǎn)都哭不出來(lái)(lái)。”

過(guò)(guò)了一會(huì)(huì)李靈問(wèn)(wèn)：“姝，你以前分手要花多長(zhǎng)(zhǎng)時(shí)(shí)間走出來(lái)(lái)？”

“還蠻久的……好像基本都要一個(gè)(gè)月以上。”

李靈和余潔潔都有些驚訝：“一個(gè)(gè)月算久嗎？”

“一個(gè)(gè)月是比較難過(guò)(guò)，總是想起對(duì)(duì)方的階段，真正放下可能要三個(gè)(gè)月吧。”

一個(gè)(gè)月可以減淡對(duì)(duì)江之清的思念嗎？

三個(gè)(gè)月可以放下江之清嗎？

可以嗎？

李靈不知道，此刻她只知道她喝了兩瓶多的酒后肚子好脹，沒(méi)(méi)有一絲醉意反倒越喝越清醒。

酒是什么破玩意？那么難喝還讓人忘不了任何事情，解不了一絲哀愁，實(shí)(shí)在無(wú)(wú)法理解喜歡喝酒并喝到爛醉的人的心情。李靈想，這輩子她大概都不會(huì)(huì)愛(ài)(ài)上喝酒了。

洗漱完畢李靈躺在床上，無(wú)(wú)論是望著窗外隨風(fēng)(fēng)搖晃的枝葉還是緊閉著眼試圖不想任何東西，始終都無(wú)(wú)法入眠，她打開(kāi)(kāi)手機(jī)(jī)戴上耳機(jī)(jī)，搜索電影《失戀33天》。她早前已經(jīng)(jīng)看過(guò)(guò)，想再看一遍。

“你可不可以原諒我，可不可以再等等我。等等我吧，前路太險(xiǎn)(xiǎn)惡，世上這么多人，只有你，是給我最多安全感的伴侶。請(qǐng)(qǐng)不要就這么放棄我，請(qǐng)(qǐng)你別放棄我。”

電影里的場(chǎng)(chǎng)景是黃小仙淚流滿(mǎn)面拼了命追陸然坐著的車(chē)，耳機(jī)(jī)里是黃小仙大段的內(nèi)(nèi)心獨(dú)(dú)白。

“我不再要那些一擊即碎的自尊了，我的自信也全是空穴來(lái)(lái)風(fēng)(fēng)，我要讓你看到，我現(xiàn)(xiàn)在有多卑微。”

不知不覺(jué)(jué)，視線(xiàn)漸漸變得模糊不清，枕頭慢慢被帶著淡咸味的水滲透。

終究是決堤了。

拂曉時(shí)(shí)，李靈才恍恍惚惚入睡，卻又做了一個(gè)(gè)噩夢(mèng)(mèng)，不，不是噩夢(mèng)(mèng)，是現(xiàn)(xiàn)實(shí)(shí)。

夢(mèng)(mèng)中江之清冷著臉離開(kāi)(kāi)了她，李靈驚醒，眼角濕潤(rùn)(rùn)。

“夜長(zhǎng)(zhǎng)夢(mèng)(mèng)還多，你就不要想起我……”音樂(lè)(lè)播放器里還在單曲循環(huán)(huán)。

20年來(lái)(lái)，她第一次體會(huì)(huì)到肝腸寸斷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