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燈光打在灰白的試卷紙上，讓忙碌了一天的眼睛更覺疲憊。手中上下翻飛的鋼筆在紙上打下來回變換的影子，時長時短，影子的投射范圍時暗時亮，顯得那卷子上鮮紅的叉一閃一閃。

嘖，無趣。

江月“啪”的一聲把筆按在桌子上，左手粗暴地揉了揉頂上的頭發，使得一天沒有打理的頭發更加凌亂。

她百無聊賴地用手指摩挲書立里的書，驀地發現一樣有趣的東西。理了理頭發，把一天下來擺得滿滿當當的桌面收拾干凈之后，她輕輕地抽出那個筆記本。

本子封面印了一只展翅高飛的鶴，浴在清冷的月華中，在飄渺的云霧中穿梭。

江月沒由來地感覺到寂寥，不，倒也不是沒由來，茫茫天地間只單飛著那一只丹頂仙鶴，如何不孤寂？這本子倒是和它那主人一般，一般的脫俗，一般的孤傲。

江月小心翼翼地翻開，只見那第一頁上面空落落地“印”著兩字：封云。那字入木三分，生生像是刻進去一般有力，鸞翔鳳翥，鐵畫銀鉤，與本人稍嫌溫潤文弱的形象大相徑庭。

嘖，這人倒真是傲氣，連個班級也不寫，不怕丟了？還真當全校同學都認得他呀。

不過轉念一想，封云那殺千刀的成績頂好，次次都在年級前十，光榮榜上了不知凡幾。他的語文成績更是獨占鰲頭，且文采飛揚，上高中這半年來，不知道多少篇作文被印到紙上發放給全年級欣賞。

別說同級的高一學生，就連高二、高三的許多學生都聽過他的名字。

恃才傲物，倒也無妨。

試卷改錯時的疲憊困倦一掃而光。這摘抄本還是托同桌苗陌蕊借來的。

封云此人甚是愛裝模作樣，每當別人想瞻仰他摘抄本時總是做出一副才疏學淺不值一看的樣子。

旁人道他謙虛，也有人說他是怕別人得了門路超越他，但據江月觀察，那廝只不過是嫌麻煩罷了。

不過同桌那柔弱可愛的小姑娘，頂著霧氣蒙蒙的眸子向人借東西幾乎無往不利，這不，摘抄本果然到手了。

想到這，江月稍稍有些氣悶，一時竟是分不清舍不得同桌對別人撒嬌還是在嗔那封云英雄難過美人關。

不過這氣轉瞬即逝，很快江月便興味盎然地看起了摘抄內容。

她靜靜地翻著那本頁，只覺心潮澎湃，句句皆為千挑百選的箴言，與旁人為應付寫得摘抄截然不同。

目光掃過，江月忽地怔住了。循著那目光望去，只見那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

若逢新雪初霽，滿月當空

下面平鋪著皓影

上面流轉著亮銀

而你帶笑地向我步來

月色與雪色之間

你是第三種絕色

——余光中《絕色》

江月平時雖是個有欣賞能力的人，卻總是懶得看書懶得記背，因此倒是第一次見到這幾句有名的詩句節選。

江月一時說不得心頭是何滋味，只覺得全身血液沸騰，心跳如雷，立時拔了筆蓋在自己本上摘抄下來。

寫罷江月悄悄側目望向右方埋頭學習的少年，林立的書本擋了不少風光，只依稀窺得少年單薄的臂膀和溫柔認真的神情。

明明看上去這么高冷文弱，笑起來卻那般如沐春風，文章字體恣肆豪邁，摘抄本上的內容卻又如此浪漫風流。

奇怪，矛盾，卻偏偏雜糅成一股獨特的風情魅力，勾得人想要細細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