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總是讓人不安，它過早地帶來了城市如潮卷般的喧擾，那是車輪與起伏不定的地面摩擦的回音和與風(fēng)強(qiáng)烈的沖撞聲。

霧，還有散不盡的霾，襲卷著整個天穹，它們把天空染成紅棕色，像是杯沖淡的紅酒，空中彌漫著刺鼻的辛辣味和濃重的油膩味。

遠(yuǎn)方拉響了那陰沉沉的號角，劃破了這寂寞的夜，其音如鬼哭狼嚎，又似驚世傷嘆，密密麻麻的鼓點(diǎn)如槍火般射來，震得人心神不定，驚得人毛骨悚然，嚇得人魂不附體，攪得人渾身疙瘩，擾得人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難眠。眼望著路上人人抱頭鼠竄，全然沒有斗志；眼看著片片落葉被扯牽于地，儼然已無生機(jī)。一襲又一襲如鋒刃刮割著大地，帶領(lǐng)這片鬼火肆虐著這個環(huán)(huán)境原本已經(jīng)(jīng)夠混亂的小鎮(zhèn)(zhèn)。

長而駭人的夜終于黎明，塵上已被腐蝕透了的楓葉染得血紅血紅……一簇又一簇的古板嫩黃正在凋零，河岸旁幾棵柳樹已冒出兩三點(diǎn)新綠；荒野處，厥薇開始伸芽，青菜泛出幾絲碧光；亭閣外，野草也若文人墨士的揮筆而就般處處生輝；寒風(fēng)不再像先前般發(fā)(fā)狂，它于是消匿冰雪，肥沃土地，順路也捎了一封春的信息。

而它并不罷休，它自以為有功，卻仍想吹落哪幾瓣依然昂然著，堅(jiān)守著、聳立著的花朵。

山外杳杳的鐘聲回蕩著……越來越近，似乎朝這里來。

四面是死水般的沉寂……風(fēng)止了，院子里，墻角外，最后一瓣嫩菊掉落于地。

昔有詩云：

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今此花墜落，更無他賞，唯有傷感。

潺潺流動的小河又流又緩，終于……不動了，上面結(jié)了厚厚的一層冰，像是葬送的臥床。

“梅花去哪了？”一個尋雪的小孩天真地問。

“這個院里，早不開梅花，前年積雪一臂多高，給埋了。”一位長者冷冷地答道。

那位長者轉(zhuǎn)身邁著彳亍的步子走了，留下那個孩子惆悵的目光。

寒風(fēng)吹來，刮過他凍得紅通通的臉頰，但他并不走，只是用手本能地捂住他那冰冷的臉龐。

草地里留下他尋夢的蹤跡……

然而，那院前最后一瓣菊花并沒有離枝，只是它和那枝纖細(xì)的枝條靜靜地躺在泥土上……

它苦苦地掙扎，一次又一次想掙扎起來，然而它經(jīng)(jīng)歷了饑寒、經(jīng)(jīng)歷了狂風(fēng)和暴雨。由于過于纖弱，無法承受支撐的壓力，因而一次又一次重重地摔落在地。

它幾經(jīng)(jīng)霜雪，早已奄奄一息，可它并未死心。

它發(fā)(fā)現(xiàn)(xiàn)附近有一顆挺立的青草，于是它把自己虛弱的身軀，倚靠在那株頑強(qiáng)生長的青草上。

然而那株草也沒什么力氣，它能支撐起來，原本已是撐著肚子充胖，經(jīng)(jīng)那枝花一靠，竟一同跌在一旁。

那枝草全身微顫，欲再次爬起，卻因身上負(fù)重過大，不能站立。它使勁吃奶的力氣全身一撼，并借風(fēng)迎頭對著那枝花一陣撲打。

顯然它有些厭惡，似乎在說：“你不能自立也罷了，你來連累我干嘛？”

那枝花于是將身子擺在另一端，那株草卻已折斷。再也爬不起來。

那枝花不盡地懊惱起來……

鵓鴣的樂音又嘹亮起來了！枯枝叢里有一條白針芒色的小狗和一只全身锃黑的野貓?jiān)詿螋[，濕沙丘里有蚯蚓在蠕動，它們爬向草地里去曬曬太陽，人們也逐漸出戶，散散步，壓壓腿，伸伸腰，呼吸一下外面新鮮的空氣。

而那位尋梅的小孩自從那天被那位老者早早地喚回家去，就很少出來。

他把窗沿上的積雪含在嘴里，站在窗口想窗外癡癡地望著。他于是打開窗戶，張開小嘴準(zhǔn)備深呼吸，結(jié)果，一陣寒風(fēng)立刻刮過來，凍得他把牙齒硌得聲聲響，身體不自覺哆嗦了一下。

“你看，天氣就這般冷，你還不聽，硬要外面出去玩。”旁邊那位老者說。

有一家太太，她家孩子感冒病了，心急不過，趕去求治竟屢屢碰壁，氣沒處使，燒飯時沒留意，竟釀此大禍。

一簇又一簇火苗越長越旺，很快蔓延了整個居室，燒得地板、墻壁跟撒哈拉大沙漠的瓦礫土一般紅，四處早已是烏煙瘴氣。鄰居開始不曉事，后來聽見像蛇一般歇斯底里的呲牙聲，這才方曉出事了，可著火那家的門是緊鎖著的，把門敲得跟節(jié)(jié)假日的銅鑼響，又對著屋里像惹毛了的獅子般吼叫了幾聲，依然沒有反應(yīng)。幸虧有人聽聞這家孩子的姑母就住在樓下，還有開這家的鑰匙，就趕忙找來，一面自己報(bào)警，一面又叫人打來水來，一個個爭的面紅耳赤，急得像蒸鍋上的螞蟻，沒多久就大汗淋漓了。這會冷風(fēng)嗖嗖吹來，根本不管效，反而把那火勢著的更旺了。

門開了，孩子被救出來了，可他的母親卻被困在火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