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離冰輪初轉騰，見玉兔又轉東升。

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臘月當定，恰便是嫦娥離月宮…”

民國23年正午12時。

在上海，你若路過‘登月樓‘，你準能聽見里面傳出“貴妃醉酒”的戲詞。

這唱詞的角兒，忙而不亂，慢而不斷，只是聽她唱一段，你仿佛就能感受到楊貴妃由期盼到失望，再到怨恨的復雜心情，讓人動容。

登月樓內——

“少帥，您又來聽曲了？”

聽到鄰座人的問候，穿著一身正統軍閥服裝，坐的端正的男人，只是轉頭報以微笑，并未答話。

“你懂什么，少帥今日恐怕又是來等喬小姐的。”

見少帥并未答話，應該是鄰座那人的好友，接過話輕聲笑著，略帶調侃。

沈憶楠自然聽見了，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心情不錯，十指相扣，手指跟著戲曲緩緩打著節奏。

“少帥真是癡情，就是不知，哪一天能聽到他和喬小姐的喜訊。”

“哈哈，你急什么，按照少帥這標準，遲早能抱得美人歸！”

“…”

沈憶楠依然沒有接話，似乎這些議論已是常事，并未在意，眼睛又緊盯著臺上角兒。

臺上的角兒，這會正唱到動情處，聲淚俱下。

縱使沈憶楠已經聽過很多遍，可看到她這個樣子，還是忍不住心疼起來，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少爺。”站在一旁的副官見他這副神態，出聲提醒他。

“嗯…”沈憶楠這才緩過來，又開始了，明明知道是假的，卻還是會跟著她的情緒走。

又看了會，臺上也唱完了，角兒們依次謝幕退場，臺下有不少人是奔著青衣來的，見戲唱完，陸陸續續也走了不少，倒是還有一小部分等著聽下一場。

“齊迎，你先去外面等著。”見角兒都去了幕后，沈憶楠也是起身吩咐道。

“是”齊迎點頭應下便出去了。

沈憶楠輕車熟路，從后門進了角兒們的休息室。

“少帥”

“少帥好”

“少帥…”

一路走過來，此起彼伏的問好聲，沈憶楠也只是紳士的點頭回應，很快就走到了自己想見的人身邊。

“夢竹。”

“少帥。”已經換下戲服，正在對鏡子擦拭著臉上油彩的青衣準備起身行禮。

“夢竹，何時同我也如此見外了？！”

沈憶楠臉上總算是有點笑意，攔了她的動作，伸手把她又按回椅子上，嘴上卻佯裝生氣的責怪道。

“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好的。”那被叫做夢竹的女子，也不扭捏，又開始卸起妝來。

“你知道我不喜歡這一套的，更何況是不需要你對我這么客氣。”

沈憶楠也隨手拉了個椅子，坐在何夢竹身邊，定定的看著她卸妝。

“沈少帥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喬夢竹輕笑著打趣到。

見她終于是不再端著，沈憶楠也是徹底放松下來。

“一會想吃什么？我帶你去。”

“算了，改日吧，你來晚了。”

夢竹也不停下手上動作，眼神只是朝他看了看。

“誰敢約你？不知道你是我沈憶楠的人？”沈憶楠一聽這話，眉頭又皺了起來。

“噗”夢竹看他這樣子，忍不住笑出聲，停了一下解釋說道

“單方面宣布的我可不承認。”

“別打岔，誰約你？”沈憶楠也不在意她的反駁，執著的問上一個問題。

“還能是誰，秋姨唄。”夢竹無奈的搖了搖頭，沖著他翻了翻白眼說道。

“秋姨？”這人沈憶楠知道，是夢竹已故母親的好友，亦是夢竹的老師。

“嗯”

夢竹點點頭，油彩差不多卸完了，翻著抽屜找毛巾準備去洗臉

“城南近日新出了個名角兒，秋姨以前跟她在一個戲班，約好今日去吃茶，順便讓前輩提點我兩句。”

“必須今日？”

“必須今日，總不能晾著人家前輩吧。”

“那就能晾著我了？”沈憶楠聽完這話，覺得郁悶。

“沈大少爺，咱倆什么時候不能吃飯，時間還早，大不了晚上陪你，晚上我有空。”夢竹找到條新毛巾，起身去洗手間。

見她起身，沈憶楠也跟著起身，一邊說道

“晚點就見不到我了，北平要開討論會，我父親讓我這次陪同他去學習，兩個小時以后就走，這一走就是月余。”

“好好學習，等你回來我請你吃飯。”

夢竹一個轉身，伸手拍了拍沈憶楠的肩，似乎是安慰道。

“你…”沈憶楠剛準備上前，夢竹推了他的胳膊，轉身走到洗手間，說了一句

“男士勿進！”

“嘭”一聲把門關上。

沈憶楠也是見怪不怪，只是有些郁悶的在門口低聲說了句

“不許跟別的男人單獨出去吃飯啊！”

夢竹就在門的另一側，當然是聽見了這略帶不悅的語氣，沒有回應，卻是低頭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