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角磕碎的鏡面里映著一個稍顯叛逆的女孩。

沈梓綺對著自己的鏡像皺了下眉，草草收拾起披散的長發，回到客廳，母親和一個陌生男人在沙發上醉得不省人事。電費滯繳，供電停了，冰箱、微波爐、洗衣機、WIFI...全部成為擺設。

望著凌亂而又無用的房間，沈梓綺嘆了口氣，她背起書包，叼著一片面包甩門而出。

一棟棟三層式的古老公房，墻面上沾染著陳舊而又臟污的黃色，灰藍色金屬梯道上的銹跡也早已根深蒂固。鐺鐺鐺...沈梓綺每踏一步，與鞋底相碰的金屬梯板就會發出笨重的回響，好似在訴說著某種不滿。她向外望去，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老樓局促成一片，而遠處卻矗立著高聳嶄新的氣派商務樓，世界還是一如既往地讓她生厭。

正處于通勤高峰的街道，往來行人都在思慮著什么，似對周邊的事物充耳不聞。

“梓綺，真巧呀。”

溫婉而又熟悉的音色讓沈梓綺心里收緊一下子，顧妍妍踏著節奏輕快的腳步從身后湊上來。

她是家庭出身好的女孩、品學兼優的女孩、討人喜歡的女孩、心地善良的女孩...反正每一樣都是沈梓綺所欠缺的。

而現在，顧妍妍齊整劉海下的那雙褐色眼眸正閃耀著可遇不可求的純澈亮點，堪稱夢幻。

沈梓綺敷衍著打了招呼，悶頭看向自己來回交替向前的纖細雙腿。

而顧妍妍仍然保持著笑容，她提著剛從超市買來的羊角面包和牛奶，偶爾偷瞄一下身旁的沈梓綺，沒有再多說話。

等到見著公園門口的老婦人，顧妍妍突然小跑起來，順勢把面包和牛奶遞了過去，那流暢的動作，似是相當嫻熟了。老阿姨立即喜笑顏開，：“謝謝呀，哎，真好心的姑娘。”

顧妍妍還是笑笑，匆匆揮了揮手兒，然后跑回沈梓綺身邊，臉上更紅潤了一些。

“真善良，不愧是班長。”沈梓綺的語氣多少有些陰陽怪氣。

“...助人為樂嘛。學校在周末組織了社區服務，下次你來嗎?”

“我周末有兼職，去不了的！”

沈梓綺不可避免地露出一絲煩膩，這大概讓顧妍妍退縮了，之后，她們也只是在熟悉到乏味的路上沉默前行。

尷尬的平靜維持到學校門口，他們的同學鐘瑜已在此等候多時，那男生微微上翹的眼角仿佛帶著天然的甜味。可是，顧妍妍對他的笑意顯出一絲緊蹙感，沈梓綺則加快步伐離開。

班里都知道那兩人是青梅竹馬，沈梓綺并不想一大早就吃別人的“狗糧”，屬于別處的幸福會讓她不受控制地想到凌亂無用的家、酗酒的母親、還有一潭死水的生活。

早晨的教室。

學生們正抓緊調整著狀態，這嶄新的一天即將被無止盡的習題和課業塞滿。

作為班長的顧妍妍怯生生地來到班級最后一排，壓著聲音說：“...葉然同學，該交作業了。”

那男生，趴在桌上沒反應，顧妍妍在心里抱怨，輕輕搖了搖他的胳膊：“葉然同學，你老不交作業，班主任要找你呢。”

葉然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頭，微卷的黑發如墨般向下蔓延在蒼白的臉上，那雙柳葉形的眼眸里有著深邃如淵的瞳孔，看人的樣子帶著天然的冷漠。

他站起身，走了。

“那個...葉然同學？”

“知道了。”他直接出了教室，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班主任能說什么呢？成績下滑嚴重，拖了班集體后腿，明明高三了，無論如何也該努力一下，不然連三流專科學校都考不上！

“啊...”

午休，葉然孤自站在白墻下嘆息。微風吹動白墻上泛綠的葉，有幾片隨風而落，躺在地上安安靜靜地枯萎著，他看著枯萎的葉子，出神。

“喂，快上課了喲。”

身后有女生說話，葉然沒有理睬。

沈梓綺不依不饒著站到葉然身邊：“你天天來這兒面壁？為什么呢？”

為什么？葉然也答不上來。說起來，最近沈梓綺經常會到自己身邊說話。

葉然看向她，她那雙俏麗的黑色眼眸也正伶俐地望著葉然，那本是漂亮的女孩，該讓男生動心，可葉然沒有反應，或者說沒有明顯可見的反應，就像是微薄的日光照在南極大陸的冰川上，雖說冰川確實受熱，卻不會有融化的跡象。

早春的風又一次吹起，沈梓綺抬起臉兒感受著樹葉間隙灑下的光芒，嘴角微微笑出來，“我說，放學一起回家？好不好？”

葉然需要隔著厚厚的冰層感知所謂的好和不好，想了想，就算是淡薄的日光也好過無盡的長夜。

“好。”

“一言為定，不許反悔！”沈梓綺的眉眼彎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咯咯笑出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