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一輛出租車，停在路口，她下了車，頓了頓腳步，環顧四周。然后，憑著感覺穿過大街、小巷。

她穿著白色吊帶連衣裙，淡紫色的絲巾綁住頭發，微微鬈曲的長發垂在耳旁，身材纖細，幾分嬌小，膚色白皙，圓圓的臉蛋，一雙清澈的眼睛，唇上點了一抹淡淡的紅色。

最令人注意的是耳垂上的耳釘，已然沒有了色澤，只因是純銀制品，才能分辨出是一朵小雛菊。

很多人不認識她，紛紛側目，但并沒有人喊住她，問她從哪來，又是去哪家。她慢慢走著，手里并沒有帶任何沉重的行囊，手機只拿著一個黑色照相機。

走到一個丁字路口，她拿起相機拍下身旁的一個洋槐，點點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地上。買早點的人兒在她身旁擦肩而過。

她感覺到了記憶中某個封存的角落的記憶開始變得鮮活。她看了看臨街的灰色墻面，上面貼著各種各樣的廣告，風雨把覆蓋上面的那層揭下，一片斑駁，墻根下芳草青青，天是那么的藍，還能聽見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著。

她看了看這三條路，拐進了一個種著向日葵的小巷。

“小青青，你回來啦！”

她看到巷尾的躺椅上，躺著一個老奶奶，她躺在一顆槐樹下，比剛才那顆還要粗壯的老槐樹，綻開的串串白色花朵，把香氣灑滿了整個小巷，徐徐清風，花落如雪，落在了老奶奶的頭上，肩上。

“奶奶，你認識我嗎？”

“青青，你回來了啊？去干嘛去了？”

她溫柔的看著面前的老奶奶，拂去她頭上的花片，想轉身離開了，又拐了一個彎，進入了一個胡同。

“青青，你媽媽給你做了還吃的，等你回家呢！整個巷子屬你家的飯菜最香啦！”老奶奶說完又迷迷糊糊得睡了過去。

遠處，集市上各種叫賣聲，在迷蒙的曙光里顯得那么清晰，在這片居住區，沒有高建的樓房，一片一片的楊樹林，枝繁葉茂，隨著陣陣微風，白色的種子漂浮在半空中，但這煩鬧在自身成長周期短，經濟價值高面前顯得也沒那么重要，這白色的絨團，也給孩子們帶來快樂，這種子在一些貧瘠的土地上停留，慢慢扎根。

這個片土地沒有那么富裕，但風吹過后沙沙作響，鳥兒嘰嘰喳喳，倒顯得尤為的幽靜，這里的人辛勤，過了饑荒年代，正如那棵古槐，歷經磨難，歷經歲月，他還活著，依舊開著白花串串，每當春天，空氣中甜膩的香氣，朵朵白花落滿了整個胡同。

她終于來了，來到了這夜夜夢到的房子，來到了這片土地。

她曾經無數遍想象這個小鎮，夢見這片湛藍的天空，夢見這遮蔽陽光的洋槐，夢見這滿院子的花香，夢見那雙她永生不會忘記的眼睛，夢見那一聲牽掛的呼喚……

這一次，她終于來了。

離離原上草

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

春風吹又生

…………

她沉浸在自己的夢里，夢里沒有喧鬧，沒有污濁，沒有離別，只有槐花淡淡香氣，只有那熱烈的向日葵，只有那微暖的臂膀，那最溫馨的愛，她不愿在夢中醒來，但現實又一次次告訴她，這一切只是夢。

但她終究是來了……

她遏制著沖動，伸手去摸那那暗紅色的大門，門關著，她猶豫著是否推開這扇大門

她的心砰砰地跳，拿著相機的手微微顫抖。推開，還是不推開，她望著那暗紅色大門，仿佛是一道生死之門，莫名的渴望，又莫名的害怕。

一道門，恍惚兩個世界交織，這道隔絕的太久了，隔絕了多少人的眼淚與相思。

在她猶豫不絕時，門從里面打開了，年久的木門發出吱呀的聲響。

一個瘦瘦的、四五十歲樣貌的男人，穿著一身休閑裝，身材修長，體態端正，面龐精瘦睿智

，一副很大的近視眼鏡，差不多遮住了他一半的面龐，灰色頭發整齊的豎向腦后，打開門的一瞬，那雙近視眼鏡擋不住他眼中的驚愕，手指莫名的顫動，下意識抓住了韓青青的手腕。

韓青青只感覺那雙手被鉗制的發疼，緊接著落入了堅硬的懷抱里。

“青青！青青……”他一把抱住少女，他日夜思念的人兒！

“你是？”少女驚慌的推開他，想逃開。

男人抓住少女的手朝院子里喊著，生怕一不留神少女逃走，生怕這是場夢。

但很快男人發現了不對勁，女孩太過于年輕，只是穿衣風格很像韓青青，便松開了。

“你是…”

男人把韓青青引導屋內，屋檐下那扇暗紅色的木質大門融在陰影里，大門朝西，剛升起的太陽照在大門的內面，進門就是一扇迎門墻，上面是刻制的黃山風景，一顆顆迎客松，顯得年歲頗久。

迎門墻下種了一片不知名的植物，剛長出嫩芽，進門左拐是一顆柿子樹，四五月的月份，寬大的樹葉布滿枝頭，那樹被修剪的有型。

一個身著藍色小裙子和方扣小白鞋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從正屋出來，看到男人甜甜的喊了聲“叔叔，我上學去了！”兩條辮子在耳后輕輕晃動，后面背著一個藍色的碎花小書包，沒有等男人說話，好奇的看了眼自家叔叔后面的阿姨，便出了門。

“媽，您看誰來了！”男人沉穩的聲音難掩欣喜，等了那么多年，終于有了一點消息。

韓青青偷偷打量著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磨磚對縫的紅墻，因為風吹日曬有的地方泛著白色鹽堿，屋檐下的紅色柱子上不知道被誰畫著一個個小動物，這應該是剛才那女孩子的杰作，處處透著童趣，門口貼紙紅底金邊的對聯，木質的網紗門，門邊被漆成綠色。

韓青青跟著男人進了屋子，是想象中的中式裝修風格，紅木的沙發和茶幾，擺在屋子的正中，韓青青看到了在搖椅上的人，那人的長相，韓青青頓時想到了媽媽，年以耄耋，精進的躺在搖椅上，看到韓青青，只是輕輕說了句：“回來了，吃飯了嗎？”

男人蹲在一旁“媽，你看這是誰回來？你看看？”

老人再次睜開眼，只是笑了兩聲，又閉上了眼睛。溫元見老太太又犯迷糊，便起了身，請韓青青坐下，看著這熟悉的臉龐，他內心如狂風駭浪般洶涌，他有太多的問題，但到嘴邊，好像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您好，我叫韓青青，我媽媽是韓肆月。”

“你說，你說你媽媽是肆月？那你媽媽呢？”

“額，其實是不太方便說的，我媽媽在南方一個小城市里，具體我不能說。”

溫元內心一陣抽痛，他不知道說什么，他迫切見到那個人，一雙手緊緊握拳，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得到她的消息，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能不能堅持到再見他一面。

但不管是這世間還是黃泉碧落，只有一個韓肆月，他注定要見她一面。

“你想聽聽你媽媽的故事嗎？”

女孩輕輕點點頭，這是她來的目的，雖然違背了那人的心愿，她還是想聽一聽，聽一聽母親的故事。

“我與你母親相遇大約是在四十年前，那年我十二歲，她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