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之間，便是白雪紛飛落在這紅墻之上，今年的冬日，似是比往年要更冷些，只余門前的紅梅傲然挺立，只可惜，終是熬不過這個冬季，一刀又一刀的砍下去，倒在了雪地里。

落棲院內，無故平添了幾分蕭瑟之感，葉雨兮扶著床邊，撐著早已頹廢不堪的身子，雙腕入目之處遍是傷痕，輕輕一扯，鎖鏈聲響起，不算鋒利的鐵刺割破早已結痂的傷口，染紅了一身素衣。

葉雨兮輕笑出聲，瞧著這遍地的酒瓶，滿地狼藉，歐陽靖倒是大方，要酒便給了，也不知是何時開始，自己竟成了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葉雨兮目光渙散，思緒也飄遠了起來……

整日關閉的屋門被突然打開，刺眼的光線侵襲整座屋子，屋外的冷風猛地竄入葉雨兮涼薄的身子骨，葉雨兮只覺得喉間一股溫熱，血腥味涌至喉嚨，待看清來人，硬生生吞了下去，面色如常。

歐陽靖一身正紅細紋錦服，黑發以紫玉金冠束之，“歐陽大人覓得良人，喜結連理，甚好甚好！今日大喜之日，什么風把您吹到我這破屋來了。”葉雨兮言語之中，滿不在乎，可當目光瞥見那束簪時，瞳孔不由的放大，那束簪明明是….明明是自己親手所送，親手所做之物，如今倒好，竟成了最刺眼的存在。

歐陽靖似是有所察覺，冷毅的面容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似是發現了一件有趣的物件一般，他不緊不慢的踏著步子，慢慢俯身靠近，纖長微涼的手指輕輕掃過她蒼白的臉龐，看著這一地的酒瓶，配上葉雨兮如今的狼狽，格外好看！

葉雨兮抬起早已死寂的眸子，長期飲酒早已傷了嗓子，不似從前般軟糯清脆，沙啞的聲音帶著絲絲恨意，“歐陽靖，現如今你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葉家也已是階下囚，你多年的蟄伏不就是為了此刻，你為何不殺了我，殺了我，你所謂的家仇，真是可笑…..”最后，竟是我葉家滿門背下了這滔天罪行。

她雙眼布滿紅絲，已經忘了該怎么去哭，眼淚早已是最沒用的東西，葉雨兮微微發抖，恨意、愛意、悔意交織，成了一張大網，壓的葉雨兮喘不過氣來。

“殺了你怎么夠，葉家是覆滅了，他們本就該死，至于你，怎可那般輕易死去，你唯有生不如死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歐陽靖的眼中布滿陰鷙，恨不能生吞活剝了葉雨兮，他用僅存的一絲理智，轉身離開了此處。

“若有來生，愿你我永不相見。若真有來生，我必飲汝之血，淡汝之肉。”

“小姐，小姐，不好了，皇上下令滅了葉家滿門，老爺和夫人他們，他們當場便被那…那…..一刀割喉。”若兒的聲音傳入葉雨兮的耳中，狠狠的跌坐在地上。

“爹，娘，都是女兒害了你們，害了你們啊……”葉雨兮心中大悲，終是承受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若兒嚇壞了，忙上前抱住葉雨兮孱弱的身子，“小姐，你可別嚇若兒！小姐，小姐你醒醒……”

“若兒，我好像看見爹娘了……若兒，我累了，我想歇息了。”

葉雨兮伸出手臂朝著門外伸去，雙眼闔下時，似乎又回到了那場大雨中，他與她亦不曾相識，不曾相知，自己還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

……

長廊里，腳步聲來回作響，盡管放輕了腳步，卻依舊透過門窗傳入了廂房內。

天公不作美，竟是下起了雨來，惹得屋內的嬌嬌兒皺起了眉頭來，待睜開那略帶迷離的雙眼時，只覺得渾身軟弱無力。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老夫人這才剛走，您若是再不醒來，可就得去驚動御醫了。”

葉雨兮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頓覺不對，待看向丫鬟時，如同山中鳥被驚了一般。

“雀兒，你怎么會在這里？”雀兒端藥的手微微一愣，險些灑了藥汁。

“小姐，你在說什么？雀兒不在小姐邊上伺候，還能去哪？”雀兒只當是葉雨兮剛剛醒來，還未清明。

葉雨兮這才看向屋子周遭，這明明是自己十三歲時的閨房，可為什么……就連雀兒，想著前世雀兒為了自己慘遭毒手，心中便止不住的抽疼起來。

老天待自己不薄，不曾想那一世的一縷孤魂，得了幻化，再回豆蔻之時。

如今爹娘尚在，雀兒也還活著，今世，哪怕是下了地獄，也決不能讓歐陽靖活著坐上那高位。

看著窗外下起的雨，帶著絲絲涼意，葉雨兮心中急切，道：“收拾一下，我要去見母親。”

雀兒在旁伺候著，瞧著屋外的天氣，唯恐葉雨兮病情加重，道：“小姐，如今瞧著天色也不早了，不妨明日再去？”

“無妨，收拾吧。”

雀兒阻攔不住，只好從旁服侍，恐再染風寒，找來了斗篷，披在葉雨系身上系好，這才扶著葉雨兮去了青暖閣。

腳上的鞋子踩在青石小路上，與雨聲交織成樂，倒是為這份沉悶的天氣解了幾分愁苦，只這雨勢漸大，待到了陳氏院中，早已打濕了一片裙擺，便是那青絲也未能躲過。

雀兒見狀，從懷中掏出絲帕來，葉雨兮輕輕扶開，看了眼這天氣，道：“不礙事，走吧。”

雀兒只得作罷，收起絲帕放回袖里。不多時，二人已經走到了青暖閣外。

不遠處就瞧見撐著油紙傘的丫鬟正快步走來，將葉雨兮接了過去，里頭早已經點了炭火，一進屋，那股暖意撲面而來。

“五小姐怎的過來了，今日雨大濕重，莫要傷了身子，奴婢這就派人去煮碗姜湯送來才好。”這說話的便是陳氏的貼身丫鬟零落。

葉雨兮脫去斗篷，方才出聲，“去吧。”

“身子可好些了？”陳氏從里間出來，瞧見葉雨兮面色略白，心中不免擔憂，“快進來，可別涼著了。”

葉雨兮抬頭看向前世無論如何也不愿放棄自己的陳氏，心中愧疚，“好。”

陳氏見葉雨兮并未拒絕，面上帶著些許喜色，“去再添些炭火。”對于陳氏一如既往對自己關心的模樣，前世只覺得裝模作樣，這一世，看得真切了，面色愈發柔和起來。

“母親莫要擔憂，我的身子已是大好。”葉雨兮搭上陳氏抬起的手，柔聲說道。

“沒事就好，今日來，可是有事尋我？”

在陳氏的記憶里，葉雨兮除非有必要之事，否則絕不輕易踏入自己的院子，陳氏有心緩解，可卻每每被拒之門外。

“聽聞弟弟今日偶感風寒，心中有些不放心，特來瞧瞧。”見葉雨兮主動關心自己的兒子，陳氏心中不僅僅是欣慰，也帶著些許忐忑。

“你有心了，小孩子素來貪玩，自己涼了身子，過幾日便好了。”陳氏笑了笑，清秀的面容帶著溫和的笑意。

換做旁人許是覺得做作，可葉雨兮心中深知，這樣寡淡如水的女人，乃是最純善溫良之人。

“許是久未相見，心中有意。”葉雨兮壓下心頭涌上的思緒，勾起唇邊的笑意。

“想來就來，睿哥兒若是知曉了，定是歡喜不已。”陳氏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襯得其人也亮眼了不少。

正說著話，一個小小的人兒跑了過來，撲進陳氏的懷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