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轟…隆…”

“喬靳言…！”

路南棲從夢(mèng)(mèng)中驚醒，呼吸急促。

屋內(nèi)(nèi)沒(méi)有開(kāi)燈，黑漆漆的，外面雷電交加，下著大雨，雨落在地下的聲音滴答滴答的，像極了剛才夢(mèng)(mèng)里榕樹(shù)上的知了聲，在寂靜中聽(tīng)的無(wú)比清晰。

她呆呆的看著房頂，過(guò)了一會(huì)(huì)兒呼吸慢下來(lái)，意識(shí)(shí)回歸。

她坐起來(lái)，沒(méi)有開(kāi)燈，雙腿屈起，兩只手交替放在腿上，把腦袋埋進(jìn)(jìn)去回想著剛剛夢(mèng)(mèng)里的一切。

又是這個(gè)(gè)夢(mèng)(mèng)，這九年多以來(lái)，一直做著這個(gè)(gè)夢(mèng)(mèng)。

在A大門(mén)口，在那棵榕樹(shù)下，她看著喬靳言從她面前走遠(yuǎn)(yuǎn)，一米，兩米……十米，直至再也看不見(jiàn)。

夢(mèng)(mèng)里的喬靳言從來(lái)沒(méi)有對(duì)(duì)她說(shuō)過(guò)一句話，也好像從來(lái)沒(méi)有聽(tīng)到過(guò)她說(shuō)的話，因?yàn)?，他離開(kāi)的腳步從來(lái)沒(méi)有過(guò)絲毫停頓。

喬靳言，喬靳言。

“嗡嗡嗡嗡嗡嗡…”

“嗡嗡嗡嗡嗡嗡……”

手機(jī)(jī)振動(dòng)(dòng)的聲音從床頭柜上響起，嗡嗡嗡聲不絕，像是再說(shuō)著對(duì)(duì)面的人很是著急。

路南棲邊伸手拿過(guò)手機(jī)(jī)，邊打開(kāi)燈，看著老師林肅的電話，手比腦快的點(diǎn)(diǎn)了接通。

撇了眼時(shí)(shí)間，凌晨四點(diǎn)(diǎn)。

“南棲，快收拾東西，平原縣發(fā)(fā)生重大泥石流，上面讓我院連夜組織醫(yī)(yī)療救援隊(duì)(duì)支援，周主任帶隊(duì)(duì)，一個(gè)(gè)時(shí)(shí)辰后開(kāi)動(dòng)(dòng)員會(huì)(huì)，你在支援名單上，你快過(guò)來(lái)！”老師說(shuō)話的語(yǔ)速很快，很是焦急。

“好的，老師，我馬上來(lái)！”路南棲在聽(tīng)到老師的話的時(shí)(shí)候，已經(jīng)(jīng)下床走到衣柜旁。

掛斷電話，路南棲快速把睡衣?lián)Q了，洗了把臉，隨便把頭發(fā)(fā)全部攏上去，用皮筋扎好，又收拾了兩套換洗衣服，拿上雨衣，出了門(mén)打車(chē)直奔醫(yī)(yī)院。

關(guān)(guān)門(mén)時(shí)(shí)，隱隱約約聽(tīng)見(jiàn)客廳里的風(fēng)(fēng)鈴聲。

江城已經(jīng)(jīng)連續(xù)(xù)下了一個(gè)(gè)月雨，尤其這半個(gè)(gè)月以來(lái)，暴雨不斷，白天院里就已做好了會(huì)(huì)有災(zāi)(zāi)害的準(zhǔn)(zhǔn)備，卻沒(méi)想到會(huì)(huì)那么快。

…………

路南棲是一名外科醫(yī)(yī)生，今年26歲。

人聽(tīng)話又機(jī)(jī)靈，做事認(rèn)(rèn)真負(fù)(fù)責(zé)(zé)，林老師很喜歡她，在大學(xué)(xué)時(shí)(shí)就一直帶著她，恨不得把畢生所學(xué)(xué)都傳授給她。

她跟著林老學(xué)(xué)了八年，畢業(yè)(yè)后，留在了A大的附屬醫(yī)(yī)院。

這是她第一次沒(méi)和林老一起去參加重大的救災(zāi)(zāi)任務(wù)(wù)，即使動(dòng)(dòng)員會(huì)(huì)上說(shuō)了很多，林老還是擔(dān)(dān)心她，一路上都在囑咐她。

“好的，老師，我知道了，我們會(huì)(huì)跟著周主任好好學(xué)(xué)的，也會(huì)(huì)注意安全的，您放心。”路南棲對(duì)(duì)著對(duì)(duì)面的林老說(shuō)道。

“前面路已經(jīng)(jīng)垮了，車(chē)進(jìn)(jìn)不去，我們得徒步進(jìn)(jìn)去，按照之前的分工，拿好東西，準(zhǔn)(zhǔn)備下車(chē)……”周主任在前面大聲的再次強(qiáng)(qiáng)調(diào)(diào)著工作安排。

“老師，我們到了，先不說(shuō)了?！?

“好，你們一定要注意安全，平安回來(lái)。”那邊的林老好像也聽(tīng)到了周主任的話。

“老頭就知道關(guān)(guān)心你，搞的我不是他親生的一樣。”坐在她旁邊的林樂(lè)撇了撇嘴。

“其實(shí)(shí)，老師很關(guān)(guān)心你的。”路南棲戳了戳林樂(lè)的腰，拿著東西下車(chē)。

因?yàn)槁窋嗔?，录徬棲她們矇拿不讍h罰吡瞬畈歡嘁粋€(gè)(gè)多小時(shí)(shí)才到平原縣，途中不斷出現(xiàn)(xiàn)滑坡，到重災(zāi)(zāi)區(qū)(qū)時(shí)(shí)天已經(jīng)(jīng)大亮了，但是雨還在下，一眼望過(guò)去，到處是泥濘。消防，公安，民警，武警，村民，每個(gè)(gè)人身上都布滿泥濘。

路南棲隨便掃了一眼，在雨中，視線有些許迷糊，突然看到一個(gè)(gè)感覺(jué)很熟悉的人，再仔細(xì)(xì)看，卻不見(jiàn)了。

“看路，你瞎看什么?！绷謽?lè)在路南棲摔倒之前拉了她一把。

路南棲皺了皺眉，也許，是眼花了。

在臨時(shí)(shí)搭建的醫(yī)(yī)療棚里，平原縣上的醫(yī)(yī)生在忙碌著，人不多，醫(yī)(yī)生護(hù)(hù)士加起來(lái)只有六七個(gè)(gè)。

“周主任，你們終于來(lái)了，我們實(shí)(shí)在忙不過(guò)來(lái)了。”看到她們進(jìn)(jìn)來(lái)，一個(gè)(gè)醫(yī)(yī)生拉著周主任的手，路南棲認(rèn)(rèn)識(shí)(shí)他，是縣醫(yī)(yī)院的醫(yī)(yī)生，姓吳，之前去他們?cè)洪_(kāi)過(guò)會(huì)(huì)。

“來(lái)了就好，來(lái)了就好?？靵?lái)看看這個(gè)(gè)傷者，剛剛送過(guò)來(lái)的，還來(lái)不及處理?！?

“南棲，去檢查一下。林樂(lè)去看看其他的，記住安排好的，各司其職，有情況叫我?！敝苤魅慰戳丝此闹?。

“好的?！?

路南棲走到床邊，傷者全身是血，衣服濕透，臉上到處是泥沙，看不清整個(gè)(gè)臉。

“董玲，量血壓?！甭纺蠗脻窦埥斫o他擦了擦臉，把衣服解開(kāi)，摸了摸傷者胸部，腰部，拿聽(tīng)診器聽(tīng)了心跳，臉色一變。

“血壓多少?！?

“血壓70，40，還在降。”

“周主任，來(lái)一下?！?

“來(lái)了，什么情況。”周主任快步走過(guò)來(lái)，拿出聽(tīng)診器。

“血壓下降，心率增快，心音弱，頸靜脈怒張，呼吸衰弱，肋骨多處骨折，心包腔內(nèi)(nèi)已經(jīng)(jīng)有大量積液，需要立即進(jìn)(jìn)行手術(shù)(shù)?！甭纺蠗穆曇艉芷届o，這是她一貫工作時(shí)(shí)的狀態(tài)(tài)。

“先做心包穿刺抽液，準(zhǔn)(zhǔn)備閉式引流，通知救護(hù)(hù)車(chē)，送市醫(yī)(yī)院?！?

“好的?！?

“來(lái)不及的周主任，路斷了，車(chē)根本進(jìn)(jìn)不來(lái)，也出不去?！眳轻t(yī)(yī)生有些著急。

“通路需要多久？”

“難說(shuō)，到處都在塌方，都有斷路。剛打來(lái)電話說(shuō)最快應(yīng)(yīng)該也要三四個(gè)(gè)小時(shí)(shí)，再加上路上耽擱，根本來(lái)不及?！?

“從這到縣醫(yī)(yī)院呢？擔(dān)(dān)架抬著，需要走多久？”

“直達(dá)(dá)路就已經(jīng)(jīng)斷了，從山上過(guò)去，不出意外的話一兩個(gè)(gè)小時(shí)(shí)，可外面還在下雨，擔(dān)(dān)架抬著根本不好走，且一路顛簸，患者根本就受不住。”

吳醫(yī)(yī)生是本地人，對(duì)(duì)這邊很是熟悉，重災(zāi)(zāi)區(qū)(qū)劉家村離平原縣城五六公里，平時(shí)(shí)開(kāi)車(chē)半個(gè)(gè)多小時(shí)(shí)，現(xiàn)(xiàn)在這種情況，車(chē)開(kāi)不了，根本沒(méi)辦法。

隨著吳醫(yī)(yī)生話落，四周一片寂靜，除了棚子里傷者的呼痛聲時(shí)(shí)時(shí)(shí)響起。

路南棲雖然早有準(zhǔn)(zhǔn)備，來(lái)的時(shí)(shí)候就遇到塌方，但沒(méi)想到情況那么嚴(yán)(yán)重，車(chē)出不去也進(jìn)(jìn)不來(lái)，如果一直這樣，那么面臨的就是醫(yī)(yī)療物資的缺乏，天已經(jīng)(jīng)大亮，救援進(jìn)(jìn)度會(huì)(huì)更快，送過(guò)來(lái)的傷者如果沒(méi)辦法送出去，這里根本就放不了。

“讓人準(zhǔn)(zhǔn)備一間手術(shù)(shù)室，現(xiàn)(xiàn)在立即進(jìn)(jìn)行手術(shù)(shù)，我主刀，路南棲輔助，越快越好?！敝苤魅纬聊艘粫?huì)(huì)兒，抬頭看了看四周，沉聲說(shuō)道。

“可是周主任，這里沒(méi)有無(wú)菌消毒，設(shè)(shè)備不齊…”路南棲有一點(diǎn)(diǎn)驚訝。又有一點(diǎn)(diǎn)意料之中。

“沒(méi)有可是，特殊情況特殊對(duì)(duì)待，趕緊進(jìn)(jìn)行術(shù)(shù)前準(zhǔn)(zhǔn)備。”

………

路南棲看著這個(gè)(gè)被快速搭建的簡(jiǎn)易手術(shù)(shù)室，不知為何，心里沒(méi)有剛剛的那點(diǎn)(diǎn)無(wú)措，只剩下平靜。

“大家不用緊張，就跟在平時(shí)(shí)手術(shù)(shù)室一樣，做好數(shù)(shù)據(jù)(jù)檢測(cè)(cè)，配合，聽(tīng)我的指揮。我先做局部麻醉。”周主任環(huán)(huán)顧一周，看向路南棲，路南棲點(diǎn)(diǎn)頭，深吸一口氣，“開(kāi)始吧?！?

“刀…”

“剪刀…”

“鑷子…”

“紗布…”

“止血鉗…”

……

手術(shù)(shù)室里很安靜，雨滴落在頂上的聲音啪嗒啪嗒的，每個(gè)(gè)人都有條不紊的忙著自己的事情。

“周主任，救護(hù)(hù)車(chē)到了。”幾乎是路南棲縫完最后一針，放下手術(shù)(shù)刀的同時(shí)(shí)，外面?zhèn)鱽?lái)呡pt(yī)生的聲音。

“南棲，再檢查一遍，沒(méi)問(wèn)題的話，立刻送救護(hù)(hù)車(chē)，讓老吳跟著去，你留下?！?

“好的，周主任”做了四個(gè)(gè)多小時(shí)(shí)手術(shù)(shù)，路南棲雖然不至于累，但情況特殊，精神高度集中，手術(shù)(shù)完成后，立馬松懈下來(lái)。

……

“路醫(yī)(yī)生，快來(lái)看看這個(gè)(gè)…”

“路醫(yī)(yī)生…”

送上救護(hù)(hù)車(chē)，路南棲回到醫(yī)(yī)療棚，馬上就開(kāi)始忙碌起來(lái)。

不斷的有人被送過(guò)來(lái)，路南棲幾乎就沒(méi)停過(guò)，中途吃了兩口面包又繼續(xù)(xù)忙，直到下午，路南棲處理好手上的病人后，才得以停下來(lái)休息一下。然而還休息不到一分鐘，呼叫聲響起。

“醫(yī)(yī)生！醫(yī)(yī)生！快來(lái)看看他！”一道挺拔的身影，抱著一個(gè)(gè)人沖進(jìn)(jìn)來(lái)。

路南棲條件反射的答了句“這里。”然后站起身。

來(lái)人看著她的瞬間，蹙了蹙眉，然后眼睛一亮，身形一頓，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樣，然后奔著她極速而來(lái)，即使衣裳滿身污泥，卻也掩蓋不了他身上的那股氣勢(shì)(shì)。

而讓路南棲晃神的，不是他的穿著，也不是他的身材，而是他的聲音，像極了記憶里那個(gè)(gè)人

路南棲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張臉，陌生卻熟悉，雖然不似以前的模樣，但是，路南棲可以確定，是他。

真的是他。

喬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