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翻云雨過后，蘇挽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

“我們，分手吧。”

空氣似乎在這一瞬間凝固。

過了一會兒，陸深忽然起身，雙手撐在她的身體兩側，俯下身子瞧著她，似乎是在辨認她說這話是真是假。

“我說，我們，分手吧。”蘇挽又重復了一遍。

現在是深夜十二點，除了從窗簾的縫隙中透出一點月光，周圍皆是漆黑一片。可是蘇挽還是能夠清晰的看到陸深眼里的光在她第二次說出‘分手’二字時霎時間破碎得四分五裂。

他有些小心翼翼又帶著執著的目光看著她。

良久，才問了一句：“為什么？”

蘇挽撇過頭去，不忍再看他眼神，她怕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說出的話會在他的倔強面前潰不成軍，故而不去看他。

“沒有為什么，只是覺得我們不合適。”

是的，僅僅只是因為覺得不合適。

陸深不說話，只是繼續看著他。

即使撇過眼，不與他的目光對峙，蘇挽也能感覺到陸深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是那樣的炙熱和無助，滿含深情的同時又帶著驚慌失措的祈求。

他們在一起快兩年了，每當陸深用這種眼神看著她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很過分，就像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一樣。明明享受著他對她的好，卻偏偏對他各種的不滿意和挑剔。現在，更是在做了如此親密的事情之后殘忍的跟他說分手。

“為什么？我哪里做的不夠好，你說，我改。”

“你很好，是我的原因。”

這是實話。

蘇挽從來都認為，陸深是一個很好的人。

他溫柔，脾氣好，既不抽煙，也不酗酒，家庭關系和諧，父母也很親切友善，對她就像對待自己的女兒一般。在蘇挽看來，陸深是一個很適合結婚的人。她從第一次看到陸深開始，她就深信，將來嫁給陸深的女孩子，一定會被他細心對待。而且，他絕不會是那種會被外面的花花世界所誘惑的男人，他會對自己的妻子絕對的忠誠。

“不，肯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所以你才會突然跟我說分手。小挽，不要，不要跟我說分手好嗎？你知道的，我離不開你。只要你說，我都會按照你的要求去改。”

他仍舊執著，不肯放手。

蘇挽閉上了雙眼，心里忽然就覺得有些難過。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選擇在今天跟他說分手，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但是，她知道，他們之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拖得越久，只會傷他越深。

她相信，她能感覺到她這段時間對他的冷淡和疏離，只是裝作不知。

“不用了。陸深，我們之間，趁一切還來得及，就到此為止吧。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我不要到此為止。小挽，我不要，我不同意。”

蘇挽沉默著。

突然，有冰涼的液體滴到自己的臉上，可她卻不敢抬手去抹。

陸深哭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陸深的奶奶去世的時候他沒有哭，卻已經是第二次在她面前落淚。上一次，也是她突然提出跟他分手。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狼狽，陸深忽然起身坐了起來，背對著她。

“對不起。”

蘇挽心中又是一疼。

他總是這樣，即使在自己非常難過的時候，都會在第一時間顧及到自己。

“陸深，別這樣。”蘇挽拉了拉他的袖子，試圖讓他躺下來。

這樣的陸深，讓她有些于心不忍。接下來要說的話，她已經有些說不出口了。

“小挽，你不愛我了是嗎？”

蘇挽繼續沉默。

愛嗎？

蘇挽一直覺得，她是喜歡陸深的。這一點，她從不否認。不然，她當初就不會答應陸深做他的女朋友，更不會跟他回家去見他的父母。但是愛，蘇挽覺得，她或許真的不愛陸深。比起陸深對她的感情，她一直覺得，陸深于她，雖然重要，但沒有非要不可。離開陸深，她會難過，但絕不會心痛。

“其實，我能感覺到的。真的。最近這段時間，我覺得你對我若即若離的，每當我想要靠近你的時候，你總是不著痕跡的躲開。我承認我喜歡粘著你，甚至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可是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靠近你。或許，正是我這種行為，讓你覺得厭煩吧！”

蘇挽不置可否。

這確實是一部分原因。因為她更多的時候，都喜歡一個人獨處。利用空余的時間，去發呆，去想一些事情，想一個人。

可是自從和陸深交往以來，她除了上班之外的所有時間幾乎都給了陸深，再沒有一個人獨處的時間。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是在想，這樣的生活，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她不知道。

跟陸深在一起的日子，很平淡，就像是溫水一般的平淡，毫無波瀾。可是她骨子里其實是有一些反叛因子的，她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就像溫水一般，除了不燙嘴的溫度，什么都沒有。她希望有漣漪，但又不希望那漣漪過大，變成驚濤駭浪。

是的，她就是這樣一個自相矛盾的人。

既想要平靜，又渴望平靜之下偶爾有波瀾泛起。

“你很好。”

最終，她只說了這三個字。

是的，他很好，只是不懂她。

“可你還是想要跟我分手，是嗎？”

“是。”

愛情，有的時候并不一定是對方對你足夠好就夠了，還需要有愛。但更重要的，是理解，是懂得。

她與陸深，他們之間有感情，陸深也對她足夠好，但是陸深不懂她。

每一次，都需要她將自己的心一點一點的刨開擺在他面前，才能換來他片刻的理解和共鳴，可是在那之后，他依舊不懂，不懂她的需要、堅強以及軟弱。即使他將他所有能想到的好都捧到她面前，她都覺得那是沒有溫度的真心。

所以，她累了，她跟他說了分手。

“小挽，跟我在一起已經讓你無法忍受了是嗎？”

“是。”

“你總說我不懂你，你看，這一次我竟然懂了。”

這是他唯一一次懂她，卻是在兩人分手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