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早春的冷意依舊冷得徹骨，天空有些灰暗，還好沒有下雨。

辦理好季洛琦的轉學手續后，季汝璟松了一口氣，踩著電動車穿梭在校門口水泄不通的豪車中，顯得格外不搭，冷不防一陣涼風吹過，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前面的紅燈一動不動，身后的寶馬車按耐不住地按著喇叭，刺耳的鳴笛聲聽著尤為煩躁，她將車挪到靠近人行道的一側，讓那輛車稍微前進一點，這下才讓耳朵安靜下來。

不經意的側目而視，視線被坐在后座的那個溫文爾雅的人吸住了，車內亮度有些暗，但他的眸光依舊清透，一雙眼睛宛如墨玉當空，清潤無暇，此刻的他正在笑意淺淺的接電話。

這張臉季汝璟再熟悉不過了，是她分手八年，一直在她心里占著一席之地的前男友鄒廷遠。

久違地怦然心動再次襲來，季汝璟心虛地別過臉，眼睛有點酸，下意識地想要離他遠點，她扯高了口罩，將外套的帽子套在頭上，真希望綠燈可以亮起來，真希望自己此刻有隱身術。

好在綠燈亮起了，身邊的車子揚塵而去，季汝璟沒有壓抑住內心的波瀾，下頜隨著車的影子而抬高，這么多年了，只一眼，他依然可以撩她心扉，說好的用時間淡忘的，怎么不見效果。

冰冷的雨點敲醒了她的失魂落魄，這才冒雨回到寫字樓，凍得直哆嗦，她匆忙的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泡了一杯熱茶，抖索地輕抿了幾口，回神了。

坐在工作室里的座位上，心緒波動，腦海里盡是鄒廷遠。

那淺淺地笑意，那雙讓人無法忽視的眼睛，相貌氣質一如當初，有錢人就是不一樣，保養得宜。

時間改變的只有他們之間的身份，還有自己倒映在電腦熒屏上略微憔悴的臉龐。

分手后，她在大學同學中只言片語中了解到他，作為云合集團太子，大學畢業沒多久就繼承了諾大服裝貿易公司，初出茅廬時，在業界的質疑是靠他父親庇護下，直到他不動聲色靠著自己創新品牌，創新營銷模式入駐在服裝品牌匯聚的江城取得顯著成效，開始被認可，一步一步成長起來。

對于他有今天的成就，季汝璟并不驚訝，在她的眼中，他做事的能力與果斷，縝密的思維與判斷，有今天的成績是理所當然。

當年分手是她先提出來的，以至于到現在她都被宋曉妍罵豬頭，丟了西瓜撿芝麻，哦，不對，她連芝麻都沒有撿到。

他傲氣又隱忍，在她決絕冷漠下，克制自己所有的情緒，微微挑眉，聲音緩緩地：“就當我從來沒有認識過你。”

兩個人默契的轉身離去，她怕自己會心軟回頭，用盡力氣的奔跑來割舍，她其實很想再跟他說說話，抑或最后再抱抱他，想跟他好聚好散，但她深知自己不是一個足夠硬氣的人。

這是他們之間切斷一切的結語，這么多年來她一直用來說服自己放下，每次一想起讓她心生哽咽。

惆悵地坐在電腦桌前，一顆心沉甸甸想著他怎么出現在這里...

當初為了斷了所有與他產生聯系的方式，獨自帶著季洛琦輾轉來到莞城，忙碌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當一只縮頭烏龜。

江城，那個繁華喧鬧的都市，那個她從小長大的故鄉，因為他的存在，她已經許久未涉足，連出差都是能推則推，那座城市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故鄉，它變成了一個人的代名詞。

工作室的門被人推開了，老板程峰西裝筆直出現在眼前，扯著領帶對她說：“你今天怎么這副德行？”

被雨淋過的季汝璟確實有些狼狽，早上的精致妝容早已不復存在，她起身整理一下衣服，：“被雨淋了，有客人來嗎？”

程峰瞥了一眼她，“收拾一下，待會一起去名店城見客戶，他們臨時把見面時間提前了。”

“好。”

佳源服飾，這個名不經傳小公司就五個人，個個身兼多職，以程峰為首，接單招待客戶，對接工廠。季汝璟是面料配接，樣式設計，偶爾還有出任秘書，裝裝氣場，另外三個則負責找布料和輔料...

她早已把明天當秘書的衣服備好了，只是沒有想到提前了，來不及回家換，這一身的休閑衣服實在拿不上場面，匆忙地跑下去宋曉妍的女裝檔口掃了一身得體的衣服。

在廁所化妝時，剛好碰到程峰，盯了她好一會兒，突然問，“昨晚沒有睡好？”

“不是。”

“看你一副精神萎靡不振模樣。”

季汝璟停下手中的粉撲，不自然的摸下臉，“不至于吧。”

程峰上下打量著她的新衣服，滿意的點點頭，“這衣服適合你，今天這個客戶能拿下來，年底我們的紅包會厚很多，提起賺錢的精神，還是跟以前一樣，你不用說話，努力做一個耀眼的花瓶，其他的交給我。”

說到紅包，一下子就來精神了，這樣她就不用愁季洛琦下學期的學費了，為了讓她轉進那所學校，她花費了好多心血與時間讓她成功的被錄取，全日制封閉貴族學校，學費貴到令人咋舌，季洛琦有人照顧，她也可以安心的忙工作，不至于忙起來的時候連三餐都顧不上。

“你把頭發吹干扎起來，就扎跟上次那樣的丸子頭，那樣看起來更有精神。”

要求真多，季汝璟無語，眉語間是無可奈何，為了紅包，聽你的。

扎好丸子頭一定要出其不意，洗澡時隨手一扎就能扎出很好看的丸子頭，只要一有正事得出門，八百遍都扎不出，這是季汝璟最討厭扎丸子頭的原因，上次她也是無心插柳而成，化好妝，心里默念著我要洗澡了，對著鏡子閉上眼睛順手一扎，成了。

坐在名店城15樓的會議室，季汝璟一想到紅包，挺著精神時刻保持嘴角上揚的樣子，杏色薄紗的燈籠袖立領雪紡襯衫搭著黑色A字裙，襯得皮膚柔軟白嫩，明明就是職場的簡約裝扮，卻因為頂著丸子頭而顯得輕盈，元氣滿滿的。

諾大的會議室，附近搶到合作邀請函10家公司代表都及時出現了，清一色的一男一女組合，正襟危坐地等著傳說中的客戶出現。

來人說是公司的業務經理袁紹，三十多歲的模樣，可能是常年出差的原因，皮膚有點黝黑，一副精明干練的面孔，嘴皮子功夫利索。

“我們公司將會在莞城設分部，這次邀請都是在圈里小有成就的合作團隊，我們都是爽快的人，我就長話短說，根據我們公司的規定，一個天內必須要保證有6個新款樣式出來，面料，尺碼，輔料需要真正的明確落實，必須供我們選擇，一旦我們抽取任何一款出來，必須在三天內交貨且要與制單上一致，否則過期自負，我們試用期為一個月，如果一個月內貴公司提供的樣品沒有達到10款以上被我們抽中，我們可以單當方面解除合作，如果各位能接受的可以留下來細談，沒有辦法接受的話可以先行一步。”

這山芋聽起來有點燙手...

大公司沒必要接受他們這種不平等待遇，小公司沒有必要跟他們耗人力物力，已經有人陸陸續續的起身離開了，彌留下來就只有三組人，除了季汝璟和程峰，還有一直與他們爭鋒的永隆，以及新冒出來不久榮澤，兩家為錢，一家為名，各有所需。

袁紹精明的目光在他們六個人臉上掠過一圈，“我們都有做過調查，知道今天來人的實力，在座都是有實力的姣姣者，既然合作，我們當然要選最好的，后續我們會根據你們呈現的樣式與方案，決定簽下兩組長期合作。”

“好“程峰挑了挑眉，輕松地答應。

永隆的李春陽面上露出幾分猶豫，“除了您剛剛所說的，還有什么要求？”

袁紹面露笑容，“只要各位能達我剛剛所說的要求，大致上大家會合作的很愉快的，如果沒有異議的話，我叫楊秘書把協議書拿過來。”

“好。”他們異口同聲地應下來了。

袁紹按了一下按鈕，沒多久，一個穿著正式的女秘書走進來，她手里拿著幾分協議書，一一攤擺在他們面前。

“這是總經理的秘書楊晴。”袁紹介紹說。“總經理正在開視頻會議，請你們先過目一下，如果沒有問題，他會過來簽字。”

眾人拿起協議書仔細看起來，季汝璟表面上是在看協議，心里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她時不時用余光掃了一眼楊晴，腦袋咯噔一下，是不是在哪里見過，腦袋一直在重合回憶。

一個心不在焉，一個掉錢眼里，程峰早已將協議書內容看完，洋洋灑灑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對面兩個人本來還有些顧慮，見他這樣，也拿起筆落下自己的大名。

楊晴見此，便轉身離去。

袁紹收攏著協議書，面帶笑意：“期待與你們的合作。”一一跟他們握手。

這邊正在客套寒暄，沒有等這邊有所反應，會議室門被打開了。

量裁得體的黑色雙排扣西裝，健美修長的身材，一雙迷人的單鳳眼，臉上沒有過多的笑容，帶著淡淡憂郁，舉手投足之間透著一股成熟穩重的魅力。

眾人紛紛看呆了，這傳說中小說里總裁頓時有了具體的形象。

“鄒總，您來了。”袁紹熱情地迎接。

會議室里的其他兩位秘書，笑得非常得體，努力地展現自己最美笑容。

季汝璟的心砰砰直跳，愕然的微微低頭，這見面機率來得真高。

鄒廷遠沒有開口說話，不動聲色的走到會議桌前坐下來，楊晴麻利地將協議書翻到簽名的那頁，呈到他面前，又遞過筆。

落筆蒼勁有力，標準的行楷。

簽完名，他抬起頭，目光深邃，帶著些許的疏離，在每一個人臉上停留一下，直到停在季汝璟時，漾起了稍縱即失的溫和。

鄒廷遠頓了頓，“未來合作愉快，具體的內容袁紹會跟進，期待各位的作品。”他言語簡約，姿態輕松優雅，“我還有事要忙，各位加油。”

程峰一直看著他，此刻揚起生意場面笑容，“合作愉快，鄒總您先忙。”

隨后他們也附和起來，鄒廷遠淺淺地笑著，“合作愉快。”走過季汝璟的身邊。

一直到他走出了會議室，季汝璟始終都沒有抬頭來，僵硬著身體，緊抿的雙唇，他的聲音再一次在耳邊響起，即熟悉又陌生，敲擊自己的內心，他從身邊走過時，她甚至屏住呼吸，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讓自己的毛孔倏然微漲，真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