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A 市的雪下個不停，雪花落在地上，斑駁了無邊的黑夜，將局限的光亮擴散。

周隨望著窗外，嘆了口氣。

生活好像就是這樣，每個人打心眼兒里相信著我的人生我做主，可實際上，除了我們能控制的那一部分，還有很多，只能通過嘆氣表示自己的立場。

床頭柜上手機震動讓周隨回過神來。接聽，電話里傳來女孩清澈的嗓音，是路惜。

“你明天真的要去嗎?”

周隨沒有直接回答，“跟你講，我現在最后悔的就是高中沒好好戀愛也沒好好學習。總共就三年，要么應該放棄學習好好談戀愛，要么應該放棄早戀好好學習。”

“過去就是過去，你應該心懷前方，”路惜語重心長地開始了她的雞湯，“你想啊，以你的成績，以你的腦子，就算讓你重來一次，每天學習，你就能考試及格了嗎？”

“…”

“咱們再說說早戀，以你十年前那土到爆的打扮，想找個對你情有獨鐘的，可能有點難。”

“…”

“咱們應該務實，應該活在當下。”

“…”

“人應該向前看，走出過去自己的影子，明天林逸的婚禮，你還是別去了。”

路惜這么一通話，周隨努力告訴自己，除了最后一句，都不是重點。

周隨說，“雖然你說的好像有一丁點道理，可是我還是想去。”雖然，那個少年從來沒有成為她的主角。

路惜有點無奈，但還是尊重她的想法。

掛斷電話，關了燈，周隨躺在床上翻去。

過了一會，她按亮手機，一看才九點。她果然還很年輕，不適合這么早睡。

翻來覆去，又過了一會，按亮手機，一看十一點。周隨心想，看樣子自己還是得過那種當下年輕人一兩點睡的生活。

還過了一會，按亮手機，凌晨兩點，原來是失眠。

就這么醞釀啊，醞釀啊，腦子昏昏沉沉的，終于陷入黑暗了。

-

第二天一早，周隨感覺有人在拍她，理論上講她一個人住，不應該啊。一定是錯覺。

于是她試圖翻個身，剛一動作，發現有點不對。

猛的睜眼，就對上了一雙黑幺幺明晃晃中還夾雜著一絲怒氣的目光。

這人看起來有點兒眼熟兒。

周隨努力地運轉著自己的大腦，光速的尋找著這個人的身份信息。

她一拍后腦，指著那人“啊~數學老師！”

數學老師江勇瞪著她，順道翻了個白眼，對班里正在看熱鬧的同學們說，“你們這些小孩兒就是太年輕，不知道學習其實是一種捷徑。但是，不管你們怎么想，學習都要認真對待，拿成績說話知道嗎？”說完，又轉頭對著周隨。

周隨呆呆地站著，有些不敢相信，直接抽了自己一下。

數學老師見她痛心疾首十分悔不當初的樣子，收了打算繼續教育她的話，嚴肅地說道，“不要再有下一次，你才高一，很有前途。”接著轉頭走向講臺繼續剛才沒講完的內容。

周隨坐下后看看四周，男生女生們稚嫩的臉，桌子上自己難看的筆盒，抽屜里嶄新的基本教科書。

她隨手抽了一本，拿出來放在桌子上。

高一語文。

又在十分破舊又有些非主流的書包里翻了翻，找出曾經參加活動送的小鏡子。

對著鏡子，她摸摸自己因為頭發束得太緊而拉扯出來略高的發際線和連個底妝也沒有涂的臉。

十分不科學，可是，

她這是回到了2004年？！

2.

2004年，那一年周隨高一，經過分班考試，去了一個理科班，七班。

這會兒是到新班級的第一周。

周隨一致認為，人應該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場合要做特定的事情。就像過年要放鞭炮，端午節要吃粽子。

既然她現在又變成了學生，就要好好學習。

說不定，還能改寫下歷史。把她那可憐兮兮的高考成績變成一鳴驚人。

在她剛準備看看課本的瞬間，臺上數學老師的聲音被一段熟悉的下課鈴聲淹沒。下課鈴還沒響完，最后排兩個同學就利落地抽出書包彎腰從后門跑了出去。

看時間這應該是最后一節課。

在同學們都走的差不多的時候，周隨也只好起身離開。

那年她的小破車總停在校門外最遠的角落，為了不和熟悉的同學進行毫無意義的虛榮心的較量。

她找到自己的車子，左看右看，確定不是找錯地方了。還是有點難以置信，這車放在現在能當文物。

它沒有什么顏色可言，車身的漆都退了，只剩下無數場大雨沖刷后留下的銹跡斑斑。

好在有個位置不和諧卻還能用的車筐，能放書包。

她踢開支架，坐上車，發動小馬達。

“嘿嘿！”

突然有點開心，沒有想象中那么難騎。

走了一米，自行車開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她聽見旁邊路過的兩個步行著的男孩子在身后傳來的笑聲。

有什么了不起，你們連車都沒有。

今天是頂風，她這么哼哧哼哧地騎了二十分鐘，終于到家了。

看到那個熟悉的巷子，熟悉的門，熟悉的記憶涌入腦海。

他們剛搬家了。

這里是老房子，平磚瓦房，新家在最近幾年剛蓋起來的一個每棟只有五層樓的小區。

方向和老房子南轅北轍。

她調轉車頭，又哼哧哼哧地返回騎。

今天的風委實有點大，她感覺自己面部肌肉在隨風顫抖。

經過第二個紅燈，她下意識地朝學校斜對面瞥了一眼，看到那個紅牌子寫著翱翔網吧的地方，門口停了好多自行車。

綠燈亮了，收了視線，繼續猛蹬。

后來的幾年，她學會了獨居，畢竟年輕人要去外面打拼。

再次站在家門口，不經感慨，還是有人養著好。

她們家在五樓，不過有個小露臺。

她剛準備敲門，門就開了，周隨看到了爸爸熟悉的笑臉。

“你上樓鐺鐺鐺鐺地，跟鑿房子似的，不敲門也知道是你。”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今天是不是拖堂了，回家這么晚。”媽媽問。

“沒有，風大，限速。”

周隨利索地換了鞋，沖回自己以前的小房間。

后來，這棟樓拆遷了，他們又搬去了一個新的家，周隨的東西一個也沒落下。

可當所有東西都重新擺好，她卻覺得，還是少了什么。

好像關于那段時間獨有的感受和情懷，都模糊了，不知道是不是落在了這棟樓里。

她打開門，走進去。

看到墻上周杰倫的海報，床頭的洋娃娃，和桌子上偷偷用媽媽單位的打印機打印的彩色圖紙，還有只有那個年代才會用的老式復讀機。

好像只有這樣的畫面，才能證明自己在2004年真正活過。

晚飯是媽媽做的雞蛋餅，十分地安慰了自己疲憊的內心。

飯后，媽媽說，“你趕緊去學習吧，讓你爸收拾就行。”

周隨趕緊笑嘻嘻地溜回自己的房間。

安逸的日子真是舒服。

她坐在桌前，翻開數學書，準備認真的回回爐，提升下自己的學術修養。

兩分鐘后，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果然吃飽飯后不太適合學習。

無意間撇到小書柜的阿衰，那就先來提高下自己的藝術修養好了。

認認真真誠懇地溫習了一整本阿衰后，就快十點了。

她覺得應該早點休息了。早睡早起，是一名優秀學生應該有的習慣。

她走出屋子，準備去洗漱，看到他們在客廳看電視。

呀！是新白娘子傳奇!好久沒從有線電視里看到了。

“寫完作業了嗎”媽媽問。

“今天沒作業。”其實我也不知道留沒留。

“看會就睡吧，挺晚了。”說著，媽媽和爸爸陸續洗漱休息了。

“好的好的！就看一集！”

很多很多分鐘之后，周隨發現，這是個聯播。

于是她也連續看了好幾集。

一看表，都十二點了。

這可就耽誤了她一天睡足八小時的養生計劃了！

急得她趕緊洗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