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微盯著機場到達處零零星星走出來的幾個人，無需過多辨認，沒有她要等的那一位。她轉頭看了一眼時鐘：23:40。到了這個時間，雖然人沒接到，心反倒落定了。

電話響了，少微臉上露出踏實的笑容。

真準時。

“喂？那王八蛋土大款還沒到嗎？”

電話那頭的任容容帶著憤恨叫嚷著。少微早習慣了，也料想如此，她笑了笑，淡淡回道：

“沒有到。不過……”

“我查了，BJ過來的航班，這已經是最后一趟。你別等了，趕緊回家！”

“嗯，我也這么想。這邊人已經出來得差不多了，我再等一會兒，再接不到我就回家。我猜著會不會是前序航班……”

“我問了，那王八蛋從太原坐高鐵到的BJ，根本沒什么前序航班的事兒。中午到BJ他還給我發了信息，后來電話就一直關機，估計是在哪兒猝死了！沒事兒，也許現在人都已經凍上了。你別等了，先回家要緊。”

“哦。”

“少微，你今天戴的隱形眼鏡嗎？”

“沒有。怎么了？”

“那就好。太晚了，你散光，我擔心你開車不安全。回去路上開慢點兒，到家之后……，不對，晚飯你吃了嗎？”

“兩點鐘吃了一份鹵肉飯，還不餓呢。”

“蘇少微！你自己什么樣子，自己心里沒數嗎？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直接去小杜那里吃完飯再回家；第二，到家之后，打開冰箱，左邊第二格有一塊芝士蛋糕，然后再熱一杯牛奶喝了。我數三個數，你選吧。1，2，3，選哪個？”

少微笑道：

“任媽媽，你越來越啰嗦了。我選一。好了，這邊已經沒人了，我也能安心撤退了。你踏踏實實出差，掛啦。”

“進屋之后務必給我發信息！”

“好。”

“誒，少微。那個，靳夏出差了是嗎？”

“是啊，比你先走一天。”

“他去哪了？”

“喔，好像是，誒，我沒有問。有事么？”

“沒什么。開車注意安全。別忘了先去小杜家吃飯，不然半夜你低血糖，又沒有人在身邊，你暈倒了會死在家里的。這時候又沒人給你收尸，想想多嚇人。我不要一回家就見到你硬硬地躺在那里。”

少微邊邁步朝前走邊笑著回道：

“你這嘴巴真是殺人無形。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兩具尸體了。好的，我知道了，謹遵圣命，一定吃飯。”

掛掉了任容容的電話，少微剛好走到機場衛生間門前。深夜的機場，本就冷清清的，衛生間里慘白的燈光照映著青白色的陶瓷地面和天花板，更顯得有些陰郁。少微想起容容剛剛用嘴巴殺死的兩具尸體的那些話，忍不住低頭又笑了。

推開第一扇門，馬桶后面的置物臺上，一部黑色的iphone11擺在那里，格外搶眼。少微下意識向外張望了一下，自己一路上并沒遇到什么人，想來這手機被遺忘在這里也不是近幾分鐘的事。現在再去尋人，恐怕不能了。

少微拿起手機，轉身出去。兜了一圈，太晚了，服務臺也是空的。她將手機放到包里，又折回了衛生間——她自己的事情倒是還沒忘記。

拐了一個彎，“小酒窩”的燈牌閃著依稀的光，就在不遠處亮著。少微停了車，剛推開門，小杜從吧臺后面起身笑道：

“你可是遲了！你的容容媽媽已經電話給你點好了烏冬，告訴我你從機場高速回來，四十分鐘準到。還好我沒聽她的，不然你的面現在就塌掉了。”

少微笑道：

“容容媽媽總是這樣面面俱到。”

“而又自以為是。”

“還沒有煮嗎？那就減半吧，太晚了，不吃那么多，又不好浪費。”

“好。”

少微剛進屋，鞋子還沒有換好，傳說中那位“容容媽媽”的電話來了。

“進屋了？”

“你是在家里裝了監控嗎？”

“小杜就是我的眼線啊！趕快洗洗睡吧，我也乏了。別的事明天再說。掛了。”

少微進了浴室，又復出來，取了包里的那部iPhone11帶進了衛生間。

吹干了頭發，少微躺到床上，被子一蓋，心弦一松，這才終于感覺到這一整天的倦意傾盆襲來。

剛要入夢，電話響了。

來電顯示兩個字：

老板。

少微點了應答鍵，輕聲道：

“你好。”

“喂？您好！”

電話那頭是一個年輕女孩子的聲音，明顯帶著慌張和焦慮。

“誒。你好。”

“請問是您撿到了我的手機嗎？”

“是的。”

“太好了太好了。這是我的工作電話，一聽您的聲音我就知道，電話能找回來了！我的命太好了！”

少微輕聲道：

“你不要急。你人在哪里？若是在杭州，盡可以隨時來取。”

“我已經到廈門了。手機是我在杭州登機前落在衛生間的。請問您現在是在杭州嗎？”

“嗯。那我明天給你快遞過去，你把地址留給我就好。”

“請問怎么稱呼您呢？”

“我姓蘇。”

“蘇小姐，是這樣的，事情有一點點復雜。我明天晚上就要從廈門出發去上海，在那之前有一個會，要用到手機里的資料。”

少微想了想，說道：

“是要我把資料先傳給你嗎？現在，還是明天？我都可以的。”

“不不不。蘇小姐，這個資料是絕密的。您不要多心，但真的是絕密，所以……，我有一個很過分的請求，求您耐心聽我說完，不要先想著打我。您方不方便，明天一早坐最早的航班，來一趟廈門？我知道這很夸張，但是來回的機票我都可以給您定頭等，然后再額外給您一筆酬謝金。這都可以談的。因為這電話對我真的真的很重要。我知道您現在心里一定想著這人是不是神經病，可是，無論如何也請您先考慮一下好不好？”

少微先是怔了一怔，隨后娓娓說道：

“若可以，我倒沒什么，可卻真的不行。明天我的事也推不開。你別急，總有辦法。或者你可以找個人明天過來取一下再送去，也是一樣的。”

“好吧。給您添麻煩了。我再想一想，稍后聯絡您。已經這么晚了，蘇小姐，我真的很抱歉。”

“不要緊，我等你電話。”

“能不能再麻煩您……”

“已經在充電了。”

“謝謝您，我的命太好了。”

掛斷了電話，少微揉了揉脖子。這一下子，睡意徹底消散了。

可她不知道，電話的那頭，因為這一部遺失的手機，早已經鬧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