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席卷了蓮城。

付云泥看了眼航班延誤的紅色字跡，微微嘆口氣。

明天就是蓮城大學開學的日子，為了省錢，她買了凌晨兩點多的機票，沒想到遇上這場暴風雨，不知何時才能回蓮城。

候機廳人來人往，機場工作人員勸解著情緒有些焦躁的旅客。

付云泥打開手機，探了一下耳機，輕緩的音樂便流淌出來。

叮咚。

平光眼鏡映出手機彈出來的新聞窗口——

“蓮城特大暴雨致九連山隧道發生連環車禍。”

她刷掉這條消息，縮在座位上深深吸了口氣，隨手將襯衣衣領拉緊了一分。

這場雨來得真不是時候啊。

**

付云泥，25歲，大學畢業后便留校在圖書館工作，上班不僅輕松，還能帶薪看書，有周末有寒暑假，可以說是她理想中的職業。

這次暑假她就特意來了趟說走就走的旅行，一直到開學前，她才趕緊定下打折機票，如果沒遇上航班延誤，她能在凌晨四點回到租在蓮城的小公寓內，簡單地補上一覺，等著白天去上班。

然而她真正走出蓮城機場，坐上回家的地鐵時，已經是早上六點了。

距離上班時間還有三個小時。

付云泥拖著行李箱，一臉的困頓地拉著扶手，起飛前精致的妝容此刻也有些黯淡無神。

地鐵在站臺間走走停停，乘客有上有下。到市中心時天已經放晴了，似乎凌晨的那場暴雨并未影響白日的陽光，此時青春活潑的學生們也多起來。

“蓮城大學到了，列車將打開左側車門……”

出了地鐵站，只需要走十分鐘便能到她所住的映月小區，這里生活氣息十分濃厚，小區外街有許多商鋪，學生們晚上都喜歡來這條街上逛逛吃吃。

小區旁邊還有一座廣場，早上正是老頭老太太們遛鳥打太極的時候，鴿子們一大早就在噴泉水池邊啄水啄食，晨光熹微，輕輕地給噴泉中間的小天使披上一層柔和暖絨的薄紗。

清晨帶著一天的希望，總是那么美好。

“我回來了。”

盡管只是一個人住，付云泥依然會對著無人的房屋打聲招呼，也許是從小就養成的習慣，二十幾年一直沒改掉。

她換上拖鞋，將行李箱歸置一旁。離開近兩個月，屋中家具多少積了些灰塵，她拉開窗簾，推開陽臺門透氣。

目之所及便是昨夜被暴雨清洗干凈得發綠的蔥蘢樹叢，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清新的帶著木香的空氣沁入心脾，一掃困倦。

一片樹葉從枝丫上飄下，被付云泥接住。

“謝謝，我回來了。”

回到屋內，她將樹葉壓到書頁中，轉身進了浴室。

**

“……今日凌晨，蓮城九連山隧道發生的特大車禍已致十三人死亡，九人受傷，傷者已送往中心醫院進行搶救……事故原因正在調查中……”

“……在救援過程中，九連山隧道外一百米處突發山體滑坡，救援人員趕赴現場……”

公交車上的移動電視一直播放著九連山隧道的情況，穿著藍色碎花裙的褐色卷發女人瞥了眼新聞畫面，又興致缺缺地望著窗外一路后退的街景。

臨下車，電視上插播了一條最新消息。

“……救援人員在現場發現大批被泥石裹挾的陶瓷玉器……我市正緊急邀請考古專家對現場進行保護和勘察……”

卷發女人下車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被后頭的人催促一聲才回過神來，她理了理被晨風吹亂的頭發，拎著包兒朝蓮城大學方向去。

付云泥踩著上班點走進校圖書館，推開辦公室門正好看到程維尼拿著水杯在角落接熱水，濃郁的咖啡苦味順著蒸騰的熱氣散發出來。

付云泥將背包放在辦公椅上，隨手打開電腦，瞅著同事有些蒼白的臉色和眼底淡淡的青黑，不禁擔心：“一大早就喝咖啡，昨晚沒睡好嗎？臉色這么差。”

程維尼放下咖啡，不自然地摸摸臉，小聲問：“我臉色很難看嗎？”

付云泥點頭：“腮紅都遮不住。對了，聽說你和杜寧準備結婚了，日子定了嗎？”

旅游期間她也會關注朋友的動向，程維尼在好友圈里發了兩張照片，一張是紅本本，一張是戴著對戒十指交握的手，底下留言全是祝福的吉祥話，其中就有她的祝福留言。

程維尼輕輕啊了一聲，坐下來喝了口咖啡：“還沒呢，他家老人說要合一下八字，然后再挑日子。”

上午艷麗的陽光穿過玻璃正好灑在她的藍色碎花裙上，色彩格外明媚。

“合八字？”付云泥有些錯愕，這年頭的男女青年只要看對眼直接就把紅本本領了，很少有人會去合八字，畢竟都是老古董了。

“對，合八字，”程維尼握著咖啡杯笑道，“老人家說，我和杜寧的婚禮要找個良辰吉日，這樣我倆才能幸福地生活一輩子。”

付云泥輸入開機密碼等待電腦顯示桌面。

“我第一次見你們時，就覺得你倆挺有夫妻相的。日子定了別忘了請我喝杯喜酒，讓我也沾沾喜氣。”

程維尼露齒嘿嘿一笑：“必須的，記得包個大紅包。”

付云泥打趣：“一百夠不夠？”

程維尼笑得不行：“你什么時候成鐵公雞了？這么多年的朋友了，包一百像話嗎？”

付云泥伸出倆手指：“兩百。”

“一千。”

“五百。”

“八百。”

“六百。”

“成交！”

“……”什么時候成討價還價了？

程維尼樂呵呵地繼續瞅電腦做表格，嘴里還不忘念叨：“到時候記得包六百的紅包，少了我不收，六六大順，我和杜寧一輩子都會順順利利。而且我可是準備把新娘捧花暗箱操作給你的。”

？？

付云泥想不通是怎么個黑箱法，新娘捧花都是大庭廣眾下扔的，難不成捧花還能長眼睛長腿兒自覺跑到她手里？

但見程維尼進入工作狀態，她也就不再搭話，開始手頭的任務。

開學之后事情較多，下午基本都在開會聽領導布置新學期的圖書館工作，整場會議聽得付云泥昏昏欲睡，期間被程維尼悄悄拍醒好幾次，好在是坐在后排，領導并未注意兩人狀況。

下會后，程維尼趕緊去了食堂蹭波晚飯，她今天要值晚班到十一點。付云泥則迎著燦暖余暉行走在林蔭道間，學生三三兩兩從她身邊經過。

空氣中帶著陽光炙烤后的燥熱，稍微走動幾步就渾身冒汗，不過，這樣的燥熱阻擋不了籃球場上的熱情。

付云泥透過網欄看場上奔跑恣意揮灑汗水的學生，不禁唏噓：“年輕真好……”

啪！

付云泥身邊的網欄被人拍了一下，嚇得她一個激靈。

偏頭去看，卻是高出她一個頭的孟黎，他是歷史系博士生導師秦浩教授的助手，圖書館常客，與付云泥關系不錯。

“付老師也很年輕嘛，有什么值得感慨的。”

付云泥搖搖頭：“你不懂，籃球場上揮灑汗水也是青春的一部分。”

孟黎笑了笑：“也對，付老師會打籃球嗎？”

付云泥給了他一個眼神自己體會。

“不會。”她翻開筆記本，又掏出簽字筆，對著籃球場刷刷運起筆來。

在孟黎驚訝的目光中，一張籃球場的青春速寫便躍然紙上，他的大拇指忍不住翹起來，直贊嘆：“厲害厲害，付老師不去美術系教速寫真是屈才了。”

付云泥收好紙筆：“太累了，還是圖書館的工作清閑些。”

兩人并肩走過籃球場，又路過第一食堂，吃好飯的學生們陸續離開，再走幾分鐘便能到圖書館了。

“孟黎，你跟著我做什么？”

孟黎看了眼燈光敞亮的圖書館，愣了一下：“我要找些文獻資料給秦教授，他受邀去九連山勘察文物現場了，你不知道嗎？”

“文物現場？九連山隧道不是出車禍嗎，怎么又冒出文物了？”

“也是上午發現的，就在隧道口一百米外，在救援時那里又發生了山體滑坡，沖出來不少玉器和陶瓷碎片，專家們好像都無法斷定他們的所屬年代。”

這下輪到付云泥疑惑了：“不是有專業儀器嗎，怎么會斷定不了？”

孟黎回想教授給他發的語音，綜合了一下自己的看法，說：“簡單來說，如果斷定了這批文物的所屬年代，歷史書上可能就會出現一個新的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