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深冬。

氣溫低至零點后，漁村下了一場大雪，清晨時分的村子籠罩在一片白茫茫里，天地連成一線，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棠玥咬緊發白的唇瓣，使出最后一絲狠力，從腰身下硬生生剝下兩塊鱗片。

鱗片保養的極好，表面光澤透亮，帶著淡淡靛青的瑩白色，和肌膚相連的肌肉組織卻是慘厲的鮮紅色。

血水劃過她白皙的手臂，滴了幾滴在銀白的雪地里，紅白分明，格外刺眼。

眼前有點眩暈，棠玥將完好的鱗片擱置在早先準備好的保鮮盒里，魚尾一個翻越，像是宣泄似的將盒子甩得老遠，自己縱身滑進了旁邊深水池。

山里的這個水池，底下連通著海，常年不凍，本來只是個小泉眼，是養父養母當年親手為她一鋤一鏟挖出來的。

六里地之外就是大海，但逃去那兒終歸危險，每當有人想抓她時，她就會一個人躲來這兒。

沒錯了，棠玥是個怪物。

她是個全身遇水就會變成上身人樣下半身魚尾的人魚，從小到大，附近村民怕她，卻也嫌棄她，總想把她抓了賣給實驗室。

聽說能賣大價錢。

被剝掉鱗片的傷口浸在水里，傷口處的血液很快就凝結，再等多了一會兒，就會慢慢愈合。

她以前以為自己和海里的魚兒一樣，是同類，但魚類鱗片被剝落，魚兒會受傷，傷口不會自愈，她卻可以。

傷口還未痊愈，依靠著水流的細微波動，閉目養神的她判斷出兩里之外的山岔路口，有人朝這邊過來。

腳步聲中，一共三人。其中一個還背著沉重的包袱，應該是附近的年輕人。

來捕捉她的。

棠玥身體本就異于常人，聽力極好，憑借這個優勢，她才能安然無事茍活至今。不過，近幾年想抓她的人越發多了。

她睜開雙眸，從水里探出腦袋來，好看的杏眸映著漫天的白雪皚皚，透亮干凈得不含一絲雜質。

仔細看，能瞧出她瞳孔暈圈邊沿帶著淡淡的海藍色光澤，濃密的睫毛夾雜著水珠，長發濕了水披散在肩頭，有幾縷順著水珠粘在臉頰，給瑩白精致的面容平添了幾分極致的魅惑。

除了養父母，常年沒怎么和人相處的她，神情也如同深海里的溫度，是刺骨的冷，像極了雪天之外的寒星。

離水池不遠處的后山，一位撐著黑傘的男人，望著已經恢復人身的棠玥走近，見她手里提著的保鮮箱動過，大抵猜到任務已經完成，眼底的不可思議有之。

不過很快就壓抑住內心的新奇，禮貌而冷淡地說道，“棠小姐，按照約定，接送你的車已經到達山下。”

說著，就伸手去接她手里的箱子。

棠玥微微抬眼，看著眼前衣冠楚楚的男人，眼底沒什么情緒，按照合同上的約定，將箱子給了他。

一天前，家里來了三位自稱是養父母友人的人，不過不是來看望他們的，是來和棠玥談交易的。

交易內容簡單，棠玥提供有入藥價值的鱗片給他，對方帶她入城，護她安全，并替她尋找一個人。

他們如何得知棠玥想要找人？

真相說來也諷刺，養父母拿了一筆幾輩子花不完的巨款，什么也沒交代地走人了。

男人將箱子放在腳邊，從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別針夾著薄薄的幾張紙，遞了過去，“你要找的那個人，他當年離開后最有可能的行蹤去向，都在這里。”

本來神情寡淡的棠玥，在聽到有關于那人，冰冷的眼眸燃升了一絲溫度。

男人察覺分毫，淺薄的唇角微勾起一抹精明的弧線，繼續道，“雇主讓我轉告您，關于你要找的人，他們會根據僅剩的線索，尋找下去。”

“把車開到村頭。”棠玥握著文件，手指微微有些顫，開口，聲音沙啞，“我回趟家拿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