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天失了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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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紅楓的傳說
深秋,楓葉點(diǎn)(diǎn)燃的野火在城市內(nèi)(nèi)蔓延,染紅了街道。
街邊的樹杈間結(jié)(jié)著破碎的蛛網(wǎng)(wǎng),在寒風(fēng)(fēng)輕顫。雨霧蒙蒙中,城市變成了一幅年代久遠(yuǎn)(yuǎn)的模糊油畫。
咖啡館內(nèi)(nèi),中年女人彎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雨水,皺起眉抱怨:“這雨真是下得突然,怪討厭的。一場秋雨一場寒,天氣也在慢慢轉(zhuǎn)(zhuǎn)涼了。”
宋禾依側(cè)(cè)頭平淡地看了女人一眼,默不作聲,徑直走到窗邊的位置坐下,她隔著玻璃望向灰色的天空,神色晦澀異常。
其實(shí)(shí)她小時(shí)(shí)候還挺喜歡雨天的,那也僅限于小時(shí)(shí)候。
沈淮書跟著宋禾依坐下,見此,服務(wù)(wù)員便趕緊過來招待。兩人只是進(jìn)(jìn)來躲雨,并沒有興致慢悠悠地在咖啡館耗過半天時(shí)(shí)光,就只要了兩杯普通的咖啡。
“依依,回家吧。”
“回家嗎?”宋禾依自顧自地望著外面的雨景,略微出神,“只有我一人的家,又能算什么家?”
她上身是一件米色廓形西裝,合適的收身設(shè)(shè)計(jì)(jì)使得腰部線條更顯干凈利落,從立體中塑造出了曲線感,也弱化了寬大西裝帶來的硬朗。
烏黑長發(fā)(fā)自然地搭在肩后,額前的碎發(fā)(fā)因淋雨而濕潤,皮膚白皙異常,頸間的青筋若隱若現(xiàn)(xiàn),沾染著破碎感。
她的面色蒼白,灰暗的眼瞳毫無光澤,眼底也是一片青紫,唇色淡得接近病態(tài)(tài),瘦得有些脫相,下巴有了尖尖的弧度。
怎么就成了這幅瘦弱模樣?沈淮書心疼得緊,只是嘆氣,也不再說話。
秋雨冷酷異常,每一片楓葉上都布滿了壓抑和憂郁,像垂死的病人。
街道上鋪滿了已然衰敗的楓葉,紅與黃交錯(cuò)(cuò),卻又明亮得有些刺眼。
“請慢用。”
熱咖啡被放置在桌面,打斷了宋禾依的思緒,她悠悠側(cè)(cè)過頭來,正對上沈淮書關(guān)(guān)切的視線。
“姨母,您知道的,我已經(jīng)(jīng)長大了,就不必再擔(dān)(dān)心我,況且宋業(yè)(yè)伯不是還留了那么多錢給我嗎?”
“依依,這樣不妥。”沈淮書語重心長地規(guī)(guī)勸,“他好歹是你父親,你怎么能直呼他的名字呢?”
這是沈淮書疑惑的地方,宋業(yè)(yè)伯性格溫潤,待人和善,這丫頭為什么始終都和身為親生父親的他親近不起來呢?
宋禾依不再多言,只是眼里多了幾分黯然。
“依依,說得殘忍些,今后你就是沒有父母的孩子了。”沈淮書哀然不已,“你得靠自己了。”
“哦。”
宋禾依遲鈍地應(yīng)(yīng)聲,面無表情,似是毫不在乎,她輕撫袖口,內(nèi)(nèi)搭的襯衣較為松垮,帶著莫名的頹氣。
或許別人不知道,但她自己最清楚,父親宋業(yè)(yè)伯的離世算是種解脫。
人人都說宋業(yè)(yè)伯是個(gè)(gè)專一而溫柔的好丈夫,好父親,他的相貌出眾,經(jīng)(jīng)濟(jì)(jì)收入可觀,在商界又有一定的威望,對于這樣的人,誰會(huì)(huì)不愿意親近?
若是這個(gè)(gè)男人真像這般就好了。
他太善于偽裝,瞞騙了所有人。
宋禾依最害怕雨天,就像現(xiàn)(xiàn)在這樣的雨天,不僅會(huì)(huì)打雷,還得和父親宋業(yè)(yè)伯待在一起。
宋業(yè)(yè)伯應(yīng)(yīng)酬時(shí)(shí)會(huì)(huì)喝酒,喝酒后就撕破了一切偽裝,暴露出他那最為陰暗的劣根。他總是不分緣由地對母女倆拳打腳踢,眼里燃著興奮的火光,那讓他看起來像個(gè)(gè)丑陋的魔鬼。
身高和體力都占弱勢的沈意羨無法反抗,也不敢反抗和逃離,照宋業(yè)(yè)伯的勢力,無論在哪兒他都能把母女倆找出來,然后毀掉。
他會(huì)(huì)的,她最為了解他。
身為母親的沈意羨總是把小小的宋禾依護(hù)(hù)在懷里,只期望宋業(yè)(yè)伯能夠?qū)ε畠荷儐灤┒臼幀?
或許宋業(yè)(yè)伯早已沒了人性,又或許是仗著母女倆不敢反抗,便更加欺虐母女倆,一個(gè)(gè)都不會(huì)(huì)放過。
這么多年來,沈意羨的心已然麻木,但宋禾依卻從未忘記過宋業(yè)(yè)伯猙獰的臉和拳頭,她伴隨著傷疤和淤青長大,也在暗自搜集保留宋業(yè)(yè)伯家暴的證據(jù)(jù),到了如今,足以報(bào)(bào)警把他送進(jìn)(jìn)監(jiān)(jiān)獄。
世事無常,宋業(yè)(yè)伯這么一個(gè)(gè)惡人,竟然是死于前天的一場車禍,對此,宋禾依并不覺得有什么,只是遺憾,母親沈意羨也跟著他離去了,兩人雙雙葬身于車禍中。
宋禾依想,宋業(yè)(yè)伯理所應(yīng)(yīng)當(dāng)(dāng)是要下地獄的,母親那么好,會(huì)(huì)去天堂,就可以徹底擺脫他了。
有一個(gè)(gè)更壞的念頭,雖說她可以把宋業(yè)(yè)伯送進(jìn)(jìn)監(jiān)(jiān)獄,但他肯定有辦法從法律的束縛中脫身,母女倆魚死網(wǎng)(wǎng)破也不能逃離他的控制。
如今,宋業(yè)(yè)伯在那場車禍中亡命了也好,上天收拾了他。
思緒走到這里,宋禾依黯然地低垂下頭。跟著離世的不應(yīng)(yīng)該是媽媽,而是她宋禾依。
雨季未歇,天氣涼得厲害,咖啡店有人推門進(jìn)(jìn)來,涼風(fēng)(fēng)便陣陣往室內(nèi)(nèi)吹。宋禾依打了個(gè)(gè)冷顫,她垂眸去看自己的手臂,外套的里面早已腐朽,她的靈魂也隨著那些遍布的淤青而潰爛。
外面的雨悄然停了,徒留一道如血的殘陽。
兩人起身,結(jié)(jié)賬走出了咖啡館。
宋禾依緩步踩在落葉鋪墊的路上,耳畔是枯葉碎裂時(shí)(shí)細(xì)(xì)碎的沙沙聲。
瞬間風(fēng)(fēng)起,枝葉肆意搖晃發(fā)(fā)出窸窣的聲響,漫天的紅凋零而下,她恍然想起了從媽媽那里得知的傳說。
在楓葉落下之前就接住楓葉的人會(huì)(huì)得到幸運(yùn)(yùn),而能親眼目睹楓葉成千成百落下的人可以在心底許下一個(gè)(gè)心愿,在將來的某一天就會(huì)(huì)悄悄實(shí)(shí)現(xiàn)(xiàn)。
宋禾依緩緩伸出手,想接住屬于她的幸運(yùn)(yùn),楓葉卻堪堪與指縫交錯(cuò)(cuò),悠然回歸到大地。
她自嘲地彎起唇,放下手,只顧跟著沈淮書往前走,腳下,樹葉破碎的聲響不絕。
沒人發(fā)(fā)覺,一片楓葉悄然落在她的衣領(lǐng)(lǐng)處,牢牢跟隨,再不舍得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