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比往年來得更早了些。

府前的黃金菊才堪堪落下它最后一片花瓣，這冬日的第一場雪，就已迫不及待地落了下來。

顧府的管事李全手里握著個茶杯，穿著鹿皮襖子站在顧府的門口打著抖，指使著那些個穿著小灰襖的仆役，凍得通紅的胖臉上滿是不耐煩：“你這燈籠怎么掛的？往右往右……哎，哎，過了！過了！”

李全看著那些個笨手笨腳的仆役，心下煩的慌，一口悶了杯里的茶，卻是呼出一口白氣，揣著杯子在門前踱了幾步，挪到了門口的柱子旁靠了上去。

杵在一旁的陸九見狀，忙抱著懷里尚且溫熱的茶壺一路小跑過去：“李管事，先喝口水吧。”

李全瞥了一眼低眉順目的陸九，把茶杯伸了過去。待手里又溫熱起來，才挑了挑眉：“新來的？”

“回李管事的話，小的來顧府已經(jīng)兩年了。”陸九畢恭畢敬地回話，躬身，將茶壺又揣進灰色小襖里。

李全見陸九一直低著腦袋看不清臉，便讓他抬起頭來。

這一看可唬了李全一跳。

一道一指寬的傷痕斜著貫穿了他的臉，像是將一張臉撕裂開來，顯得有些猙獰。李全一時被嚇得呆了半晌，不過他自詡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很快便把剛剛差點噎住的氣給順回來：“瞧著面生的緊。叫什么名字，之前在哪里做事？”

“小的陸九，之前是在廚房伺候掌廚的，送水掃灑之類的活兒。近日府中大辦缺人手，小的有幸被陳管事賞識，才被調來伺候當值。”

李全瞅了陸九那疤一眼，想倒也是，這副長相若在跟前伺候，可不得把人給嚇壞了。又想著方才那做事周全的樣兒，心道可惜：“晚膳后去與那陳管事領個牌子，今個兒起你就跟著我做事罷，好好干。”

陸九聞言，那腰彎得更深了，語氣更是帶著明顯的欣喜：“謝李管事。”

李全看著陸九那畢恭畢敬的樣子，很是受用，正打算再指教幾句的時候，一聲馬啼打斷了他。抬眼一看，只見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自街頭往這里駛來。

馬車方到府門前，便有幾個小廝從門內匆匆而出。馬車前頭正經(jīng)危坐的丫鬟也跳下馬車，從簾內取出一個繡著錦緞的杌子，端端正正地擺了，才恭敬道：“大小姐，已妥當了。”

須時，那烏錦簾子才撩起，出來一位扎著雙髻、著彩錦衣裳的美人。

陸九往時在那后廚那方寸之間做事，所見之人皆是同他一般的烏糟漢子，哪見過這等嬌俏美人。他只瞅著那在馬車邊侍立的姑娘，長相已是他往時見過的姑娘之中頂好看的，卻不曾想這位馬車中出來的大小姐又是更上一層的好看。

李全見陸九目不轉睛地盯著馬車，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怎么？看得呆了？”

陸九冷不防被唬了一跳，才發(fā)覺自己盯著女眷的行為是極為失禮的，連連賠罪：“小的頭一次見到大小姐，十分好奇，不由多看了幾眼，管事且饒過小的這一回罷。”

“大小姐？”李全笑道，“你且再看看？”

陸九疑惑地往馬車那兒一看。

只見那彩錦美人在車頭站定，躬身接住從簾內伸出的溫潤玉手，請出了一位披著白狐大裘、遮著白色面紗的姑娘，萬分小心地扶著下了馬車。在馬車邊上侍立的丫鬟見此，便彎腰捧著那姑娘身后的白狐裘下擺，輕聲道；“這路面結著冰，大小姐可要仔細些走。”

李全見一行人快要到自個兒跟前，忙上前見禮：“見過大小姐。”

顧湘微微頷首，待正要進門時卻停了腳步，側頭看著陸九：“李管事，你身邊這人看著眼生。”

陸九被顧湘如此上下打量，頓時有些不知所措，頭愈發(fā)得低了下去。

李全看著顧湘的眼神，心下一顫，大小姐怕是被這長相驚嚇住了，連帶著臉上的胖肉都抖了抖，忙回道：“大小姐，這是陸九，進府已兩年了，今日才調來奴才這兒做事的。”

“哦？”顧湘清亮的眸子上下打量了陸九一會兒，“看著是個怕生的，我顧府的奴才可不能這般畏首畏尾。”說完，便進了府。

陸九聞言，木楞楞地“啊”了一聲，眼神迷茫地看向大小姐消失的方向。

李全見陸九這個呆愣的模樣，伸手就是往他腦袋上呼了一巴掌：“別傻愣愣地看了，大小姐也是你能這樣盯著看的？走走，做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