湫看著每一條沉睡的魚，伸出節骨分明的手，輕輕地拂過它們。

每條大魚，都是一個死去的人的靈魂。

“來跟我打一會兒麻將吧。”一道蒼老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湫回身，淡淡地應了一聲：“好。”

這是救他的人，如升樓的主人，掌管大魚的——靈婆。

一如第一次一樣，湫與靈婆相對而坐，兩只貓化形成靈婆相似的樣子。

“再過一段時間，就跟我一起學習怎么掌管大魚吧。”

湫摸著麻將的手一頓，看向靈婆。

靈婆沒有看他，蒼老的聲音里，是解脫，也是釋然：“我要離開了，往后啊，這如升樓啊，就交給你了！”

靈婆將自己的牌一推：“這回，是我贏了。”

靈婆起身，兩只貓結束化形，離開了。

“跟我來。”靈婆召來一只貓抱著，轉身走入里室。

他拿出一只古樸的盒子，里面是與他頭上一樣的靈婆面具：“你，要接嗎？”

湫站在那棵參天的海棠樹枝上，看著忙碌修建的族人，他沒有臉去見奶奶，也沒有臉去見族人。

風撫過海面，海棠樹沙沙作響，幾只小鳥飛在湫的身邊。

這是椿的爺爺奶奶在安慰他的。

他用頭抵著粗糙的樹干，希望將自己的情緒傳遞給他們：我沒事的。

直到夕陽的余暉映紅了整片的海域，他才離開，只余下一縷秋風…

湫推開小屋的門。

“這次，需要孟婆湯嗎？”鹿神擦拭著酒碗，問到。

湫勾唇輕笑，盡是時過境遷的蒼涼：“不必了，只是想醉一場而已。”

鹿神遞了一小壇酒給他：“梨花釀，后勁很大。”

“多謝！”湫笑著接過。

湫拿著酒壇，漫無目的的走著，看到了眼熟的石獅子，拿著酒壇碰了碰，走到江邊的時候，擺渡人已經等在那里了，看到湫，便取帽彎腰行禮。

湫跳上船，枕著頭，仰躺著，滿眼都是璀璨的星河，想到自己第一次坐上這船的時候，是多么的新奇！如今，又是多么的凄清啊！

這才，過了多久啊！

湫將枕在腦后的手臂抽出，覆在眼睛上，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眼角滑落，嘴邊，是苦澀的笑。

第二天。

湫揉著宿醉的頭，看到了桌子上還冒著熱氣的醒酒茶，一口喝完。

之后，打開了靈婆給的那個古樸的盒子，撫上那質感細膩的面具，垂著眸，蝶翼般的睫毛掩去了眼中所有的情緒。

靈婆再見到湫的時候，他正望著海棠樹的方向，陽光灑在他的身上，雪色的頭發在微風中微微凌亂，膚色白得能反光，如玉的面容比陽光還要耀眼幾分。

他本該如此的啊！

但他腦側帶的面具注定他不能如此。

靈婆淡淡的嘆了口氣：“跟我來吧…”

湫收回目光，跟著靈婆進了如升樓，那個收藏人靈魂的地方，那個他曾醒來的地方，那個可能可以再次見到椿的地方…

兩年之后。

湫看著站在擺渡船上的靈婆：“你要去哪里？”

靈婆摸了摸懷中的貓，看著海天相接的地方：“去贖罪。”聲音悠遠的像從遠方傳來。

“那你…還回來嗎？”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靈婆笑了笑：“怕是回不來了…”

湫頓了一下，輕聲反問：“是嗎？”

靈婆收回目光，低頭看了看自己唯一帶走的貓，又看了看湫：“走吧。”

這話，是對擺渡人說的。

湫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直到看不見了，才離開，背影孤寂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