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火持續(xù)好幾年，這北城日日都有難民逃進(jìn)來，自然日日都有餓死凍死在這大冬天的難民。大災(zāi)天的，大人都顧不得自己了，哪里還顧得上孩子，舞廳外面經(jīng)常有乞討的孩子，遇上個心好的給上個一兩個銅板，差一點(diǎn)還能混上一口吃的，再差一點(diǎn)的就要與狗奪食了。

只是這世道的狗可比人精著呢，溫軟餓了三天，一點(diǎn)力氣也沒有了，連狗都欺負(fù)她，但是她也不是好惹的，跟對街的狗干了一架，只可惜沒搶到什么，還被搶了懷里的半個饅頭，只得窩在墻角惡狠狠地盯著搶了她半個饅頭的野狗，沒想到那野狗也盯著她，估摸著是看她快要死了，想把她也給吃了。

街上一輛輛車開過去，全北城的人都知道是顧家二少爺顧北涼留學(xué)回來了。顧家老爺子是土匪頭子出身，一路干到軍閥上面的，這輩子運(yùn)氣好得了個賢良淑德又長相端莊的夫人，不嫌棄他是個土匪頭子，還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兩個兒子都隨夫人，知書識禮的，但是脾氣隨老子，一個個都想上戰(zhàn)場。可惜了大兒子顧南疆前些年戰(zhàn)死了，夫人阿嫵失了個兒子病過去了，也耐不住寒冬過世了，年輕一輩的只留著小兒子顧北涼和一個年幼的孫子顧梁霄，顧老爺子因?yàn)榉蛉诉^世也病了一場，深覺自己老了才急急地喊顧北涼回來。

顧北涼在車上看著自己既陌生又熟悉的北城，以前北城熱鬧，到處都是攤販還有玩鬧的孩子，這些年戰(zhàn)事四起，滿大街只有些流民難民。還有些稍微好些的，拎著自己家的姑娘到有錢人家門口叫賣的。易子而食的故事顧北涼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有一天會親眼看到。顧北涼一轉(zhuǎn)頭就看到窩在墻角跟對街野狗對峙的小乞丐，衣服破破爛爛的，小臉一抹黑。

“二爺你是不知道，這種小姑娘做了乞丐，都是這樣，模樣生的好點(diǎn)的抹得這般黑不容易給人欺負(fù)了去，現(xiàn)在這世道，哪里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正在開車的劉副官給顧北涼解釋著。劉副官也是乞丐出身，給顧老爺子撿回了家培養(yǎng)，一直到做到副官，一輩子記著顧老爺子的情，這不一聽顧北涼要回來，自個兒就領(lǐng)了命要出來接二爺。

顧北涼多看了幾眼，小乞丐生的還不錯，小鼻子小嘴巴的，也算是長得討喜，這要是生在顧家，可得是顧家的掌中寶了，顧家一門子的大老爺們，也就顧媽生了個閨女，可也是早早地尋摸了一個好人家嫁了。自打顧北涼和顧梁霄出了國，顧老爺子更是后悔自己沒個丫頭片子留在身邊陪自己這個老頭子。

顧北涼喊劉副官停了車，自己下了車直接往賣饅頭的攤子走了過去，這家攤子他幼時(shí)讀書時(shí)便在了，他記得味道不怎么樣，但是給剛剛那個跟狗兒搶食的“貓兒”好像剛剛好。

顧北涼大老遠(yuǎn)就看到跟狗搶食的溫軟，他見過人餓死，凍死，甚至被炮火炸的血肉橫飛，唯獨(dú)沒見過慘到被一只野狗盯著當(dāng)食兒的。小丫頭片子也不服輸，跟野狗互相對視著，就跟他在某本書里看到的那樣，人和狗不管哪個死了都會變成食物。顧北涼喜歡那個小丫頭的眼神，那么不甘心不服輸，若是當(dāng)個寵兒養(yǎng)在身邊……顧北涼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溫軟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饅頭，看著眼前如玉一般的人，咽了咽口水，北城里有錢的人不少，難得會有這么禮貌的，大多都是直接丟到他們身上，不唾口唾沫都算是好的了，這樣好好的遞到她面前的，莫不是里面下了藥或者是覺著她好玩想戲弄一下？

“不吃嗎？不吃我就拿走了。”見野丫頭遲遲沒有伸手拿，若不是她鼻上還冒著熱氣，他一定會以為她已經(jīng)死了。

得了話，溫軟也顧不上什么了，直接搶來就往嘴里塞，剛剛慘痛的教訓(xùn)已經(jīng)讓她明白了，只有吃進(jìn)自個兒肚里的才算是自己的，就算死也不能餓死，更何況能死在這么個如玉的人手上，比起那些個被磋磨死的，也算是命好吧。

“你叫什么名字？”

溫軟嘴里面含著饅頭，暖暖兩個字說出口變成了溫軟。

顧北涼瞧著這丫頭五官精細(xì)，名字也不錯，應(yīng)該是哪個好人家走丟的閨女吧“你父母呢？”

溫軟也顧不得嘴里的饅頭還沒咽下去，含含糊糊地說了聲“死了。”這兵亂又大雪災(zāi)的，一個丫頭片子都沒長大，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賣給有錢人家做姨娘也沒人要，留在家里干不了活就是浪費(fèi)糧食的，誰會稀罕。更何況這兵荒馬亂的，家里有個弟弟都已經(jīng)顧不上了，誰還會顧著她，她跟父母走丟都快半年了，也不見父母來尋，早就當(dāng)父母已經(jīng)死透了。

“想活命嗎？”顧北涼看著眼前貓兒一樣的溫軟，突然覺得這么個貓兒養(yǎng)著好像也不錯。

溫軟聽不太真切，他是在問她想活命嗎？這天底下有誰不想活命的，溫軟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但還是不確定的問著顧北涼“你是要帶我回家嗎？可我還太小，做不了姨太太的。”

顧北涼聽著話，覺的有點(diǎn)好笑，這么屁點(diǎn)大的孩子是哪里學(xué)來的這話，他看著小丫頭的大眼睛，鬼使神差地說了句“以后你聽我的話，你就是顧家的小姐。”

這話可給旁邊兩個顧老爺子的屬下嚇得不輕，原本以為顧北涼只是覺得好玩，最多就是帶回家做個丫鬟，養(yǎng)大些模樣開了，再給個姨太太，怎地一上來就說做顧家小姐。倒是劉副官淡定得很，顧老爺子是土匪頭子出身，撿個人回家都很正常，自己都是老爺子撿回去的，兒子隨老子也是沒毛病的。

溫軟怯生生地看了顧北涼一眼“那我跟你走了能吃飽飯嗎。”

“能。”

因著這半個饅頭，也信了能吃飽飯，溫軟跟著顧北涼上了車，這北城的顧家，多少人心心念念的北城顧家，就這樣多了個外面來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