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暴雨是猛烈的。前幾天是大旱天，路上積了一層土，加上現(xiàn)(xiàn)在雨水的混雜，泥濘一片。周?chē)娜思叶缄P(guān)(guān)了門(mén)等著雨天的過(guò)去。

只有暗巷里傳出來(lái)幾聲痛苦的悶哼，還有幾個(gè)(gè)人叫罵聲。

“孟棄，你還當(dāng)(dāng)你是孟家大少爺呢？沖撞了你爺爺我，就得給我道歉！”一個(gè)(gè)大胡子對(duì)著地上趴著的少年說(shuō)道。

大胡子用力地踏上了孟棄的背部，孟棄只悶哼一聲，卻未求饒。

“嘿你還挺倔。本是孟家大少爺，一朝之間成了一個(gè)(gè)臭乞丐，還不跪下來(lái)求爺爺我保護(hù)(hù)你。”

孟棄整個(gè)(gè)人都被按在了泥水里，本來(lái)破破爛爛的衣服現(xiàn)(xiàn)在更加難以入目。

大胡子看孟棄還不求饒，一把將孟棄的頭按在了地上的水坑中。孟棄猛力掙扎了幾下，卻因?yàn)檫^(guò)于孱弱的身體，力量顯得微不足道。

“哈哈哈，大哥，他還真像是溺水的螞蟻。”

有人害怕道：“大哥，別他弄死了，畢竟他是孟家的人。”

大胡子卻更加變本加厲，大手把孟棄頭更加往水里壓。孟棄因?yàn)櫓舷ⅲp手無(wú)力地在地上抓了抓，卻只抓住了兩手的泥沙。

“他奶奶的，他不過(guò)是被孟家趕出家門(mén)的狗而已。就算我今天把他弄死在這里，孟家人也不會(huì)(huì)管！”大胡子越說(shuō)越用力，殺心漸起。

泥沙灌滿了口鼻，很難受。

孟棄想自己可能就會(huì)(huì)這么死了吧，死了之后，沒(méi)人給他收尸。或者會(huì)(huì)被野狗吃了，又或者是被拖去亂葬崗。

因?yàn)櫓舷ⅲ麧u漸沒(méi)了力氣，雙手也不再掙扎，連手中的泥沙都溜了出去。

大胡子看他這般，臉上青筋畢露，眼神兇惡，正要更用力時(shí)(shí)，一截木棍直接朝他面上飛來(lái)，力度勢(shì)如破竹。

嚇得他連忙放開(kāi)孟棄，躲閃到墻角。

禁錮一解開(kāi)，求生的本能讓孟棄勉強(qiáng)(qiáng)的攢出力氣，將自己的臉移出了水坑，懈力般仰面迎接瓢潑大雨，雨水洗凈了他面上的泥沙，露出俊俏的面容。他像是一只擱淺的魚(yú)，躺在地上用力地呼吸。

接著響起了清亮的聲音：“光天化日，目無(wú)王法，謀害他人性命，該當(dāng)(dāng)何罪？！”

大胡子和其他眾人一同轉(zhuǎn)(zhuǎn)頭看見(jiàn)一位身著粗布短衣，下身一件灰色麻裙的姑娘正手拿兩個(gè)(gè)飛鏢，表情倨傲地看著他們。雖是粗布衣服，但她面容艷如桃花，尤其是眼尾的褐色小痣，更加將整張臉點(diǎn)(diǎn)綴成了夏日里芙蕖。

見(jiàn)是一姑娘，眾人松了口氣。

“這娘們，長(zhǎng)得真好看。”

“好久沒(méi)看見(jiàn)長(zhǎng)得這么帶勁兒的女人了。”

這些人一邊說(shuō)一邊露出淫笑。

大胡子被一截竹子嚇了一跳，一看是個(gè)(gè)小姑娘，氣沖中來(lái)，面目?jī)磹毫似饋?lái)：“你想救他？可惜，像你這種長(zhǎng)得這么漂亮的女人就不該出門(mén)。你剛才差點(diǎn)(diǎn)傷到我，你今天必須給我道歉，讓我高興后我再考慮放不放你走。”

葉辛聽(tīng)了，也不氣惱，只說(shuō)了一句：“那你試試。”

她手中的飛鏢飛了出去，正好將大胡子的發(fā)(fā)髻釘在了墻壁上。

眾人驚了一秒，后大呼小叫地叫：“大哥大哥。”

葉辛表情鄙夷地看著已經(jīng)(jīng)尿了褲子的大胡子，說(shuō)：“這就嚇尿了？”

大胡子顧不得面子，只想跪下去，卻因?yàn)軛^發(fā)(fā)被飛鏢釘在了墻壁上，表情驚恐地雙手做出拜佛的姿勢(shì)：“我錯(cuò)(cuò)了我錯(cuò)(cuò)了，姑奶奶放過(guò)我，放過(guò)我吧。”

葉辛看他這樣，收起了手里剩下的一個(gè)(gè)飛鏢。

“你走吧。”

大胡子如獲大赦，拔出頭頂上的飛鏢，扔下后便帶著他的跟班們跑了。

葉辛走了過(guò)去，把飛鏢撿起來(lái)放進(jìn)(jìn)腰間。再蹲在孟棄的身邊，用手擦掉孟棄眼窩里的水，輕言細(xì)(xì)語(yǔ)地說(shuō)：“跟我回家吧，你需要換身衣服。你額頭很涼，你會(huì)(huì)得風(fēng)(fēng)寒的。”

原本攤地上的孟棄，一把揮開(kāi)葉辛的手，爬起來(lái)踉蹌地沿著墻根走了。

孟棄一手扶墻，只能一只腳用力，另一只腳完全是在地上拖著。

冷漠，執(zhí)(zhí)拗。

他的腿早幾年被孟家人打斷了，沒(méi)有人給他醫(yī)(yī)治，現(xiàn)(xiàn)在早就錯(cuò)(cuò)過(guò)了最佳治療時(shí)(shí)間，只能一輩子瘸腿。

葉辛看著他的背影，迎著雨跟了上去。

孟棄體力不支，歸倒在地上，頭向下看著地面。

很倔強(qiáng)(qiáng)。

“我扶你。”葉辛剛上手，被孟棄一把揮開(kāi)，一聲冰冷的“滾！”讓葉辛退了一步。

孟棄一手撐墻，站了起來(lái)，拖著一條病腿往前走。

葉辛嘆了一口氣，看著孟棄自強(qiáng)(qiáng)不息又執(zhí)(zhí)拗的背影，心想果真是主神中最冷漠無(wú)情的一位呢，無(wú)論靈魂碎成了幾片，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總是不變的。

雨實(shí)(shí)在太大了，葉辛眼睛都快撐不開(kāi)。前面的孟棄也不好過(guò)，被他父親打斷的腿此刻仿佛又有感覺(jué)似的隱隱作痛。胸口也疼，眼前的畫(huà)面一花，他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向后倒去。

葉辛及時(shí)(shí)把暈倒的孟棄抱在了懷里。

孟棄不沉，葉辛拖著暈倒的孟棄往她家旁邊的醫(yī)(yī)館走。這個(gè)(gè)世界葉辛的家就在附近，恰巧她的鄰居就是一個(gè)(gè)郎中，經(jīng)(jīng)營(yíng)著一個(gè)(gè)醫(yī)(yī)館。

郎中姓李，有七十歲了，美髯發(fā)(fā)絲卻是黑色。

葉辛拖著孟棄一進(jìn)(jìn)門(mén)，李郎中就把孟棄的衣服扒了。

并吩咐葉辛：“你想要救他就給他買(mǎi)身衣服。”

“行。”葉辛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頭。

這京城誰(shuí)不知孟棄是被孟家丟棄的人。從小養(yǎng)(yǎng)尊處優(yōu)(yōu)，卻成了一個(gè)(gè)乞丐。

葉辛去買(mǎi)了身衣服回來(lái)，李郎中叫自己的醫(yī)(yī)徒給孟棄穿上。

孟棄臉色很紅，神色卻松了一大半，正閉眼躺在床上。

葉辛問(wèn)了問(wèn)李郎中，“孟棄的腿還能治嗎？”

李郎中回答：“想要健步如飛，只能重新投胎。”

葉辛閉了嘴。

李郎中勸這個(gè)(gè)鄰家姑娘：“你救得他一時(shí)(shí)，救不了他一世。你也不過(guò)是個(gè)(gè)賣(mài)豆腐的，自己勉強(qiáng)(qiáng)能活，如何再養(yǎng)(yǎng)一個(gè)(gè)殘疾？”

葉辛在這個(gè)(gè)世界經(jīng)(jīng)營(yíng)著一個(gè)(gè)豆腐攤，積蓄少得可憐。

葉辛卻一臉肯定道：“我能救他一世。”

“欸，”李郎中嘆了口氣，“你養(yǎng)(yǎng)個(gè)(gè)小相公也好。他雖然殘疾了，但是長(zhǎng)得還是不錯(cuò)(cuò)。”

葉辛：？？

她可沒(méi)這么想過(guò)，如果哪一天孟棄的靈魂聚集完畢，孟棄重新成為了主神，生人勿近的孟棄要是知道她把他當(dāng)(dāng)小相公養(yǎng)(yǎng)，絕對(duì)能一手把自己掐死。

“去交錢(qián)。”李郎中說(shuō)道，“看你還要養(yǎng)(yǎng)人，給你便宜點(diǎn)(diǎn)。”

葉辛：“……好。”

看李郎中如此篤定的模樣，是解釋不清了。

雨天醫(yī)(yī)館里沒(méi)多少人，葉辛交完了錢(qián)又去給孟棄買(mǎi)了碗青菜肉粥。

回來(lái)時(shí)(shí)，李郎中給孟棄喂過(guò)藥，他還昏迷著。

葉辛站在床頭看了會(huì)(huì)安靜躺著的孟棄。他很好看，墨色的長(zhǎng)發(fā)(fā)由于長(zhǎng)久未梳洗過(guò)，亂糟糟的，但是一張臉卻是劍眉星目。在眾多主神存在的空間A中，孟棄也是主神中最好看的一個(gè)(gè)，同時(shí)(shí)也是最暴力無(wú)情的一個(gè)(gè)。

想起來(lái)，葉辛以前暗戀孟棄時(shí)(shí)，總是就著孟棄的側(cè)(cè)臉下飯。

現(xiàn)(xiàn)在躺在床上的孟棄，由于年齡不過(guò)17歲，長(zhǎng)相稚嫩了些。若是再給他點(diǎn)(diǎn)時(shí)(shí)日，歲月沉淀在他臉上，定又是一位倜儻萬(wàn)分的俊朗公子。

想的這兒，葉辛坐在了旁邊的板凳上，開(kāi)始理這些天來(lái)發(fā)(fā)生的事情。

大概半個(gè)(gè)月前，主神之一季天節(jié)(jié)急忙忙地跑過(guò)來(lái)說(shuō)孟棄把自己搞成了碎片。

季天節(jié)(jié)眼含期待地雙手捧住葉辛的手：“雖然知道他是個(gè)(gè)神經(jīng)(jīng)病，但是我們也沒(méi)想到他能把自己搞碎。現(xiàn)(xiàn)在他的靈魂碎片散落在了各個(gè)(gè)小世界，我們需要你去小世界里把他靈魂收集回來(lái)。不然按照他那個(gè)(gè)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脾氣，若是在世界里受了委屈，我怕他把世界也搞碎。”

“可……我只是一個(gè)(gè)修復(fù)(fù)數(shù)(shù)據(jù)(jù)的。”葉辛抽回了自己的手。

葉辛在空間A里的工作是修復(fù)(fù)系統(tǒng)(tǒng)反饋的數(shù)(shù)據(jù)(jù)漏洞。

季天節(jié)(jié)沒(méi)有放棄，滿含熱淚：“若是讓其他的系統(tǒng)(tǒng)來(lái)，他們肯定有仇報(bào)(bào)仇，有怨抱怨，孟棄他只能被搞得更碎啊！”

“可是……為什么是我？”她也怕啊！

季天節(jié)(jié)：“因?yàn)櫓揮心憔橢哪樝嘛垺！?

葉辛低頭，臉有些紅：“有這么明顯嗎？”

她明明很小心的。

“不能再明顯了。”

“那他……知道嗎？”葉辛問(wèn)。

季天節(jié)(jié)給了她一個(gè)(gè)眼神讓她體會(huì)(huì)。

也是，各方面都敏銳的孟棄怎么可能不知道。

季天節(jié)(jié)繼續(xù)(xù)誘惑道：“在小世界，你把他的靈魂收集回來(lái)就行。至于其他的，你想怎么對(duì)他，就怎么對(duì)他，嘿嘿。”

葉辛不敢對(duì)孟棄怎么樣。

一想到孟棄若是靈魂沒(méi)人收集，他就回不來(lái)。

于是葉辛就答應(yīng)(yīng)了下來(lái)。

葉辛坐在床邊，在腦中理這個(gè)(gè)世界的情節(jié)(jié)。

這個(gè)(gè)世界里，孟棄是孟家的大少爺，母親在他七歲時(shí)(shí)因病去世。父親孟金立貴為禮部尚書(shū)，后另娶了一個(gè)(gè)女人張梅細(xì)(xì)，生了一個(gè)(gè)兒子。

孟棄14歲那年，皇上在寺廟里舉行大祭，與孟棄從小交好的李遇不小心寺廟里用來(lái)祭祀的琉璃盞碰壞一個(gè)(gè)角，孟棄為了保護(hù)(hù)李遇不為責(zé)(zé)罰，答應(yīng)(yīng)與他一同修補(bǔ)(bǔ)琉璃盞。當(dāng)(dāng)孟棄回家拿來(lái)粘膠正在修補(bǔ)(bǔ)琉璃盞時(shí)(shí)，被人發(fā)(fā)現(xiàn)(xiàn)。

當(dāng)(dāng)孟棄被宮人指責(zé)(zé)打壞了琉璃盞，壞了大事時(shí)(shí)，李遇不發(fā)(fā)一語(yǔ)。孟棄百口莫辯。

祭祀是為天下祈福，關(guān)(guān)乎百姓的風(fēng)(fēng)調(diào)(diào)雨順。琉璃盞被打破，孟金立為了不讓罪名連累孟家，派了兩個(gè)(gè)人將孟棄打死，再借口孟棄因罪自殺，奈何孟棄命大，殘了一條腿，撿回一條命。

之后孟棄就在這偌大的京城乞討，時(shí)(shí)不時(shí)(shí)地會(huì)(huì)受欺負(fù)(fù)。按照孟棄的脾氣，要是他覺(jué)醒了，說(shuō)不定真的會(huì)(huì)把這京城的人都給咔擦了。

葉辛的任務(wù)(wù)就是消除孟棄的怨氣，然后收集他的靈魂帶回空間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