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南江市的氣候偏冷，是那種滲透進(jìn)骨子里的冷，但奇怪的是，都十二月中旬了，仍不見大雪覆蓋。

這會天色慢慢黑了，沿街的路燈排排亮起。

東朝區(qū)(qū)較為偏僻，人不多。

裴璐瑤剛從書局出來，迎面一股寒風(fēng)襲來，略略吹亂了她的長波浪卷發(fā)(fā)。

這季節(jié)(jié)，屬實(shí)太冷了。

她穿了毛絨大衣、特厚打底褲，外加一條圍巾，雙腿都還是禁不住直哆嗦。

“嘀——”這時，手機(jī)提示音響了一聲。

大概是滴滴師傅已經(jīng)(jīng)到了。

正巧一縷碎發(fā)(fā)迷住了眼，她用指尖輕輕挑開，只見遠(yuǎn)處緩緩駛來一輛車。

迎著燈光，她微瞇了眸打量車牌。

“……g253.”

是這輛。

“師傅，是我，尾號0727。”

車子停住。

她打開車門，很快就溜了進(jìn)去。

好在車內(nèi)(nèi)開了暖氣，司機(jī)還播放了一首曲調(diào)(diào)悠揚(yáng)緩慢的歌，總算是褪去了一身的寒意。

“嘀——”又是一聲提示音。

裴璐瑤閑著無聊點(diǎn)進(jìn)去看，原是氣象局最新發(fā)(fā)布的一條晚間新聞，“近日，本市將迎來今年的第一場初雪，出門在外的朋友記得多穿衣……”

初雪。

南江市終于要下雪了嗎？

她側(cè)頭望向窗外的夜景，喃喃低語:“要下雪了。”

可惜夜霧蒙蒙，并沒有看清什么。

司機(jī)以為她在跟他說話，便很自來熟地接過了話:“是啊，如果今晚不下雪，那估摸著就是明天了，今年冷得很，但這雪就是遲遲不下，要是下了，或許就沒這么冷了。”

“嗯，跟光打雷不下雨一個道理。”

“你身體不舒服嗎？”

“啊？沒有……”

司機(jī)看了看導(dǎo)航:“你不是要去南甲醫(yī)(yī)院嗎？”

“哦……”她點(diǎn)點(diǎn)頭，“我去看望一位阿姨。”

這司機(jī)看著年齡不超過三十歲，倒是健談得很，心也善。

沿途經(jīng)(jīng)過北橋時，裴璐瑤禮貌地詢問:“師傅，能不能在前邊的瀘家鋪停一下，我下車去取個水果。”

“可以啊。”

小哥很好說話，就把車子停在了店鋪旁。

她匆匆下車去店里取貨。

不到半分鐘就回來了。

“這天氣確實(shí)很冷。”就這么一趟的功夫，她說話都能哈出白氣了，“謝謝你啊師傅。”

“客氣干啥，舉手之勞嘛。”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著話，不久，便抵達(dá)了南甲醫(yī)(yī)院。

從車上下來后，她提著水果一路小跑著進(jìn)了醫(yī)(yī)院。

“欸，裴小姐，你來了啊，這天氣很冷吧，瞧你哆嗦的，記得多穿點(diǎn)衣服。”

楊護(hù)士認(rèn)得她，畢竟她來了三年了，也算在南甲醫(yī)(yī)院混熟了臉。

裴璐瑤笑了笑，問:“黎阿姨近日身體可好？”

“算有進(jìn)步吧，吃得多了。”

她欣慰地點(diǎn)頭:“那就好，楊護(hù)士，我先上去了。”

“嗯，你上去吧。”

~

輕輕推開門，迎面撲來了醫(yī)(y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透著股讓人難耐的沉悶和陰郁。

房間內(nèi)(nèi)的光線昏暗，躺在病床上的女人雙眼緊閉，那模樣瞧著應(yīng)該是睡得挺久了，雖然已經(jīng)(jīng)五十多歲了，卻依舊可見當(dāng)年的傾城之色，像上世紀(jì)那個神仙打架的年代、從黑白電影里走出來的大美人。

如不是生得這副絕代風(fēng)華的骨相，兒子又怎會是霽月清風(fēng)的桀驁少年呢？

裴璐瑤踩輕了腳步，也放輕了動作，將水果擱在桌上，又把窗戶開了一小縫隙透透這滿屋的消毒水味道。

“瑤瑤，是你嗎？”身后傳來淡淡沙啞的嗓音，是剛睡醒的迷糊，仿佛快要被風(fēng)吹散了。

她回頭，一臉的歉意，“黎阿姨，我吵醒你了嗎？對不起啊。我看這屋消毒水的味道太重了，本想開著透透空氣，您要是覺得冷了，我就把窗戶關(guān)上。”

“開著吧，這屋內(nèi)(nèi)的味道確實(shí)重。”

“好，那就開一會。”裴璐瑤扶著黎景蓉坐起來靠著枕墊，“黎阿姨，您會餓嗎？我先給您削個蘋果？”

“不了，我不餓，瑤瑤，你來一趟就別忙活了。”黎景蓉握住她的手:“來，你坐在這里。”

她便聽話地坐在床邊的小板凳上，邊倒了杯熱開水，“黎阿姨，您這剛睡醒呢，先喝口水潤潤嗓子。”

“嗯。”

溫水入喉，黎景蓉蒼白的唇都滋色了不少:“瑤瑤，其實(shí)……我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說。”

不知為何，裴璐瑤突然有一種強(qiáng)烈的感覺，她似乎知道了黎景蓉想說什么，“黎阿姨……”

湊巧，手機(jī)鈴音響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備注為“媽媽”打來的電話。

黎景蓉抿了抿唇，體貼地笑了:“去接吧。”

她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去接電話。

走廊外除了幾排長椅，偶爾路過兩三個人，便空蕩蕩的，熾白的光線更襯得冷清。

她挨著樓梯角落，按下接聽鍵:“媽……”

可尾音還未落至，那頭卻是一頓氣勢洶洶的吼罵:“喂，裴璐瑤，你又去醫(yī)(yī)院了啊？這三兩天跑醫(yī)(yī)院的，你人長在醫(yī)(yī)院了是嗎？我說你弟弟回來了你都沒這么熱心呢？讓你去機(jī)場接一下你都不愿接。”

“書局忙，沒空。”

“沒空？”裴母一下拔高了音量，“你沒空接你弟弟，有空去醫(yī)(yī)院照顧外人啊？”

裴璐瑤到底是沒忍住皺了皺眉，把手機(jī)拿遠(yuǎn)了，那聲音尖銳得耳膜都快要穿破了。

“媽，你說話能不能小點(diǎn)聲啊，我耳朵沒聾，我聽得見，而且，弟弟今年都二十四歲了，他知道怎么回家，用不著我去接他。”

“裴璐瑤！你成心要和我作對是不是？我讓你去接你就去接，廢什么話啊，我把你養(yǎng)(yǎng)這么大，是讓你來孝敬我的，不是來氣我的！……”

或許十幾年前，她會選擇忍氣吞聲，再或許幾年前，她會選擇毫不猶豫地把話頂回去，可如今卻絲毫波瀾都沒有，不痛不癢，當(dāng)放屁一樣，只想快點(diǎn)結(jié)束這通惹人厭煩的電話:“媽，你有事直說吧。”

“那什么……吳大媽給你介紹了一戶好人家，月入二十萬，有車有房，家在市區(qū)(qū)中心，還是研究生呢，反正賊優(yōu)(yōu)秀。”興許是有求于她，連語氣都溫和了不少，“你啥時候有空，去見一面唄。”

裴璐瑤聽得倦極了，連帶哈欠都打得老長：“不去，我說多少次了，我不會去相親的，你別白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