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可曾遇一良人？”

遂搖頭，“良人皆被美貌、權勢者得，與我何？”

大笑，“即已貪圖美貌、權勢，又何能稱之為良人？”

遂大驚……

老天爺的被子定是被扯破了角，抖落出無數的鵝毛棉雪，將這天地間的一切都覆蓋成了白色。

一只爬滿皺紋的女人手被凍得僵硬，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仍在不停拍打著那扇緊閉的木門。

那女人的聲音顫抖中透露著凄涼“奎仔，奎仔，求你讓娘進去！外面太冷了，娘受不住了！”

木門上日月腐蝕的痕跡就像張冷酷的判官臉，任憑女人怎么死命拍打，它就是不肯打開。

女人身上的單衣已經再也禁不住風雪的調戲，她哆哆嗦嗦的尋到房根下的一處草垛，顫巍著扒開一個小洞，硬將自己塞了進去。

木門內，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從屋內傳出“她走了！她走了！”這是奎仔的妻子，老人的兒媳。聽門外漸漸沒有了動靜，她這顆懸著的心，終于落地了。

奎仔當然知道門外已經沒有了聲響，從母親第一下拍打木門起，他就受著良心的炙烤，做著無比艱難的抉擇。

去年是十年不遇的大災年，不僅糧食顆粒無收，就連堤壩糧田都沖毀了不少。雖然每戶都有存糧，但奈何賦稅嚴重，各家糧食都撐不了多久。

奎仔家里的糧食在去年年底就已經吃光了。靠抓野味、挖野菜、樹葉、樹皮，也算勉強又活了幾個月。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眼看能吃的東西越來越少，各家已經陸續出現餓死人的情況。奎仔媳婦就開始跟奎仔吹風“別人家的老人有哪個能活到婆母這個歲數的？別的不說，就為了她孫兒，她也該早早離去！”

奎仔生性懦弱，平日里不跟媳婦計較，可這次媳婦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她是要將自己的親娘往外趕，還是在大荒年！曾經養育自己的母親，就因為活得太久，反而成了無用兒女的累贅。

一向溫和的奎仔第一次爆發了，他激憤呵斥妻子“平日里我母親就怕你不高興，已經吃的很少，現在你竟要將她趕出去，你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可，已經被壓制久了的人，即便是爆發，若爆發的還有余量，便是失敗的。妻子就是看出了奎仔的這個破綻，迅速又掌控了局面。僅用了兩輪交鋒，奎仔就敗到了天涯海角。

這日，奎仔假裝讓母親去鄰村親戚家拿野菜。母親以為又有了接濟，便爽快的答應了。

看著母親撐著虛弱的身體，卻難掩興奮的前行，奎仔再也不忍多看母親背影一眼，狠心的關上了大門。

這一關，就關到了兩日后氣溫驟降，大雪漫天，母親被生生丟棄在自家門外活活挨凍。

“好了，這是我母親送來的野菜干，夠我們吃一陣了！”妻子拿出一整袋翠綠而干癟的菜干，似是獎賞奎仔做的棄母決定。

奎仔沒有看野菜干一眼，直接抱起了身邊的五歲兒子。

兒子用稚嫩的聲音問奎仔“父親，奶奶是走了嗎？”

奎仔再也難掩心中悲痛，抱著兒子痛哭起來。

門外，老人已經彌留。她蜷縮著身子，望向天空。傷心、絕望是必然的，或許她心中還有離別的釋然。相對于眼前的煉獄，死亡反倒是種享受。

淚水已經凍住了老人的眼角，趁眼中還有一絲溫熱在時，老人依稀看到了一位藍衣盲女。

之后的兩年，又是出奇的豐年。奎仔住的村子，每戶都收獲頗豐。

奎仔看著金黃的糧田感嘆“娘啊，你終究是沒有趕上好光景！”

忽然，一群男子快速跑過，還不忘叫上奎仔“奎仔，村里來了位絕色美女！一起去看看！”

出于好奇，奎仔跟著眾人一起來到村里正堂。

只見一位碧玉年華的女子正端端正正坐在堂內，堂下被跳著腳張望的村民們圍的密不透風。

許是坐累了，那女子緩緩起身進了內堂，村民們紛紛掃興而去。倒是最后排的奎仔，不僅未見美女一眼，還把鞋給踩掉了。待大家都離去，只有他一人趴在地上狼狽的找鞋。

“哥哥，可是在找這個？”一個嬌柔的聲音將鞋子遞到奎仔面前。

奎仔慌忙抬頭，雙眼頓時映滿了芙蓉色。女孩兒十七八歲，皮膚嬌嫩，眼神靈動，那眉毛、鼻子、眉眼、小口，雖都略施了粉黛，卻又像是渾然天成的雕刻，配在整張臉上，怎么就那么好看！

奎仔看著女孩兒發呆，這是他今生見過的最美麗的一張臉。

女孩兒也不急躁，就舉著奎仔的破鞋發笑。

許久后，奎仔終于醒過神，急忙接過破鞋穿上，忙站起身給女孩兒請罪“對，對不起！讓姑娘見笑了！”

女孩兒掩著嘴“沒事的！哥哥好風趣！我叫蘭兒，不知哥哥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奎仔！”

“哦！奎哥哥！”蘭兒的一聲奎哥哥將奎仔的三魂七魄都叫到了九霄云外，讓他渾身酥麻。

“不知奎哥哥可曾婚娶？”

“在下已經婚娶，有婆娘一人，兒子七歲！”

“奎哥哥倒誠懇！不知奎哥哥是否有再娶之意？”

奎仔瞪大了眼，他不明白“再娶？”

蘭兒又是掩嘴一笑“我本是臨縣富家之女，只因算命先生說我必須到本村尋一忠厚善良之人為夫，方能保我后半生無憂。而且這夫君最好是婚娶過，還有一不滿八歲兒子才好。這樣看來，奎哥哥正是我要尋找之人！”

聽完蘭兒講述，奎仔嚇得直擺手“不行！不行！我就是一個山野粗夫，哪里有那福氣娶小姐？再說我已經婚配，又怎能讓小姐做小？不行！不行！”

蘭兒搖頭“我又沒有說要做小啊！若奎哥哥想娶我，我會奉送貴夫人白銀一百兩，讓她帶兒子離去，只你我二人過神仙眷侶的生活。這樣，可好？”

蘭兒說完，她那勾魂的眼神又送到了奎仔的眼中，還直達了奎仔的心底，讓他心頭莫名顫抖。可顫抖歸顫抖，奎仔始終沒有表態。

見奎仔當時下不了決心，蘭兒也不急躁“若奎哥哥還需要時間考慮，蘭兒便在這堂中等奎哥哥三日，可好？”

“好！”這次，奎仔終于給了肯定答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