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筋混凝土鑄成的密閉空間里，濃烈的血腥氣籠罩著魏十七，鞋底是粘膩的鮮血，她按亮手電筒，緩緩朝著屋子盡頭處被鐵鏈束縛的男子走去。

男子被鎖鏈束縛成跪姿，魏十七整個身體如篩糠一般不停地顫抖，她蹲下身，扶起那個男子的臉，他的眼眶里是一片黑紅的血肉，大量流柱狀鮮血已經凝固在臉上。

他的眼球被搗碎了……

“哥！醒醒！我……我聽話……我考上研究生，我……考上法醫系了，你說你要帶我出去玩，你說要跟我講你抓壞人的故事，哥……”

“哥！”撕心裂肺的吶喊漸漸化作死一般的沉寂：“哥，我們該回家了，我帶你回家。”

“你們兄妹二人誰都別想走！”

“嘭！”

火光與槍響模糊了魏十七的視線。

魏十七猛然驚醒，濕潤的眼睛恢復一片清明，昏黃的燈光播撒著暖意。

電話鈴聲不依不饒地在耳邊振動，魏十七起身，接通電話：“喂！”

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清晨時分，陰沉沉的烏云遮蓋著整座城市，黑云壓城城欲摧，晦暗不明的角落里，罪惡在悄然滋生。

“魏隊，出事了，四平路江安街56號出租屋內發現女尸，現場發現吸毒用具，宋隊叫您趕快過來?！?

魏十七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干脆利落道：“知道了，這就來?！?

案發小區樓對面樓頂，身形瘦高的黑衣人壓低了黑色鴨舌帽，他叫梁煦。右手上的黑色手套塞入了身前的斜挎包，換了一只新手套，右手揣進黑色衛衣前都里，他熟練地避開監控，在小巷縱橫間穿梭，最后消失無蹤。

魏十七將車停在路邊，她熟悉案發地點附近的路網，從這片筒子樓穿過去能更快到達現場。她的余光掃過周邊環境，從車上下來，往巷子里走去。

魏十七的目光略過穿著黑色衛衣的男子，后者正要錯身走過去。

魏十七忽道：“站住！”

梁煦就要跑，可魏十七早有防備，抓住男子的后領向下猛地一帶，梁煦沒想到她的力氣那么大，竟然真的被女警拽得一踉蹌。

“身手不錯！”那男子聲音低沉，竟是暗含褒獎之意，魏十七不及思考，男子已經翻身一個臥撐，利用慣性恢復平穩。

他來了興致，松了松筋骨，和魏十七認真打了起來。魏十七看出來他用的警隊的格斗套路：“警用格斗術，喲，撈著一個練過的？”

自家人她多多少少都打過照面，他沒見過眼前這人，魏十七仍然絲毫都不退讓，兩人棋逢對手不相上下。

男子覺得頗為棘手，眼前這個雖然是女警，力道上沒他剛硬強悍，但是她似乎對人體的關節了如指掌，并且很善于運用這一特點進行剛柔并濟的攻勢。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梁煦道：“我們是同事，別打了，我還有重要的事?！?

魏十七松了手：“哪個分局的？我怎么沒見過你？”

梁煦嬉皮笑臉：“派出所的輔警，新入職的，您這樣的大警官肯定不認識我?！?

魏十七鐵面無私：“請出示你的證件！”

“那不能隨便拿出來?！繃紅悖骸拔以趺粗濫閌遣皇敲俺淶木歟俊?

魏十七出示證件：“我是南山市鏡湖分局刑偵大隊副隊長魏十七。”

“副大隊長，這么年輕？”梁煦將證件遞給魏十七：“我聽說除非有戰功，要不做到你這個警銜都要小四十了吧？”

“你怎么話那么多？”魏十七翻開證件：“輔警梁煦，還真是派出所的，你來這里干什么？”

梁煦：“這是我們所的轄區，這案子也是我們所交到分局刑偵大隊的，我有點兒不放心，所以來看看?！?

“不放心？”輔警的工資不高，不該讓他再“加班”。

梁煦誠懇道：“求魏大警官帶上我吧，我能幫忙?！?

分局外勤正缺人手，這家伙身手不錯，魏十七道：“既然是自家人，那就跟著我去現場看看吧。正好待會兒跟我回分局一趟。”

梁煦眉開眼笑：“收到！”

……

“宋隊！”進入現場前，魏十七一邊戴上手套帽子，一邊向里面的隊長宋志勛打招呼。

宋志勛約么四十來歲，一米七出頭和魏十七差不多高，體型有些臃腫，笑起來有些憨態可掬的慈祥，“抱歉啊，十七，又打擾你休假了。老徐不在，只能把你這個副隊長拉來充當法醫了?！?

魏十七搖頭答：“宋隊，瞧您說的，這是我的職責?！?

痕檢林淼向她介紹道：“魏隊，除死者外，我們并沒有發現其他指紋或任何生物痕跡。死者死于衛生間的浴缸內，浴缸里還有沒有融化的冰塊，全身赤裸。她是背不起朝上，沒有法醫在場，我們沒動過。”

魏十七接過尸檢工具箱：“嗯，知道了。”

魏十七已經開始對尸體進行初步檢驗，“小徐，記錄?！?

宋志勛：“他去吐了，你帶來這個是誰啊？哦，我想起來了，派出所的小梁？第一次見這場面這么淡定，你來記。”

梁煦有些茫然地看向魏十七。后者朝他點頭。

魏十七在目不轉睛地看尸體，她和林淼配合得當，將尸體翻轉過來。

“你剛剛就在巷子對面看著我們了吧！你那望遠鏡哦，都給我閃到了?！彼沃緞籽b作無意間說道。

宋志勛的話像是炸到他耳邊的雷，看來還是小看鏡湖分局了，先是被宋志勛發現，又被魏十七抓了個正著?？磥?，今后在他們面前更要小心。

雖然心里暗潮洶涌，梁煦表面上還是平靜的。

宋志勛話音一轉：“小梁，十七把你帶進現場，就說明同意你參與這個案子，回頭你讓她跟你們劉所說把你借調過來?！?

梁煦笑道：“收到，謝謝魏隊?！?

魏十七：“來，記錄！”

梁煦：“是！”

“死者雙目緊閉，呈苦笑面容，尸斑分布尸體腹部與背部，尸斑呈鮮紅色，手腕與腳腕都有勒痕，有反常脫衣現象，尸表符合凍死特征，具體死因還要進一步做毒物檢驗排除中毒的可能?！蔽菏叩饋?

魏十七看著那女子的臉，她伸手扒開女子的眼皮，血糊的一片呈現在她眼前，“挖眼！”

宋志勛還在看現場，沒注意到魏十七如臨大敵般的表情和顫抖著的手。林淼拿著相機拍照記錄，“十七姐，你還好吧？”

“沒事。”魏十七定了定神，忽然瞥見梁煦一直緊皺著眉頭，他眼中有水光閃爍。

魏十七：“第一次見死人？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梁煦搖頭：“不是，只是……只是覺得做警察的，在人沒命了之后才能查出犯罪者，還死者公道，可是命都沒了，公道來得太遲了？”

幾名警察都沉默了。

“我們沒辦法未卜先知，我們抓住犯罪者是為了讓活著的人安全，讓逝者安息?！彼沃緞椎潰骸澳閿羞@個想法，未來會是個好警察?！?

魏十七抬眸看向梁煦，后者有種被人看透了的恐懼，那雙漆黑的眸子似乎能洞穿謊言直抵他的內心。然而魏十七終究沒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