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極大陸，光武帝國境內，道藏山西陲，光武學院，啟圣大道。

烈陽當空，萬里無云。

藏青色石磚綿延一片，白色華表高聳入云，佇立其旁，數百個穿著白色長袍，身材各異的少男少女，站在一面與山脈齊平、覆蓋著綠色苔蘚和嫩黃小花的碩大石鏡旁，正在興奮地交頭接耳。

“今日啟圣，凝聚真靈，便是真正的修行者了。”

“瞎扯！凝聚真靈之后，還要登上道藏山驗靈，并且在七日內筑基，才算是真的修士。”

“不知道我等，在問天鏡前，會是何等映射。”

只有一個俊美異常的少年，眉宇間有些許憂慮，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掛呢？”文添負手于后，臉上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滄桑。

穿越到這個名為武極大陸的世界，已經一周有余。

系統不見蹤影，外掛尚未發貨。

“想我文添貴為華夏詩詞大賽全國總冠軍，順利保送華清大學中文系，還沒來得及談一場甜甜的大學戀愛，就因通宵達旦的研究突發爆發性心肌炎，英年早逝。眼睛一閉，眼睛一睜，就被傳送到了這鬼地方。”

穿越的瞬間，本體的經歷和世界背景，也像CG動畫一般在他眼前閃過。

文添，平陽域生人，出身平平，根骨平平，天賦平平，除了一張容易令女修道心不穩的帥臉，一無是處。

廢柴到要么是主角，要么就是那種一不小心死在戰斗余波里的小蝦米。

武極大陸，靈氣充沛，有天地異象，有珍奇異獸，可以修行，可以騰空，可以一刀翻江倒海，可以一念碎裂山川。而修行路真正意義上的開始，就是啟圣。于圣器前敞開心扉，獲得即將伴隨自己一生的靈。

靈可以是世間萬物，日月星辰，刀槍劍戟，甚至是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靈的強弱，直接關乎著未來的修行道路，是一路坦途，還是一路囧途。

此間修士，總有九大境界，除去稱為極數的第九境圣人境以外，其余八境依次是泥胎、云泥、御靈、真意、散人、謫仙、金仙、天王。

武極大陸圣人不出，天王便是一等一的巔峰戰力。

“平陽域文添，上前凝靈！”須發皆白，滿臉寫著世外高人的接引長老吳彪朗聲道。

吳長老雙手袖袍無風自動，周身靈氣翻涌，一道靈氣光柱持續注入問天鏡。

問天鏡模糊的鏡面變得微微通明，像是塊品相極佳的翡翠粗胚，一縷圣威，在啟圣大道彌漫。

問天鏡，問心，啟圣，照見前程。

文添道了聲“諾”，有種大學選修課替室友答“到”的心虛。

和他結伴而來的同鄉包子興，在一旁助威道，“加油啊文添，你是我們村最后的驕傲了！”

聲音拉的很長，還帶著一絲隱隱的哭腔。

引來一陣哄笑。

無他，這個臉圓圓，腮幫子像是塞了兩個肉包子的小男孩兒，剛剛“有幸”解鎖了餐飲道里的蒸籠真靈。

稍加訓練，應該會是珍饈樓里有名有姓的面點師了，至于武道前路，夠嗆。

文添頭也不回地揮手，以示回應，在數百位修士的注視下，硬著頭皮，徐徐上前。

撣了撣蒲團上的灰，神色自若。

輸人不輸陣，我是慌張，一點都不文添。

文添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問天鏡散發出青灰色的煙霧，向著他聚攏。

溫暖而又柔和，仿佛是母親的懷抱。

“可千萬別是些奇奇怪怪的靈!”文添不求大道暢通，只求不是什么歪門邪道就好。

要是自己的靈是什么鍵盤，鼠標，在這個科技百廢待興，修行道法欣欣笑榮的世界，到哪里插電去！

自己一個文科生，數理化渣渣，也成為不了愛迪生武極大陸分生啊！

“啟圣之時，心無旁騖，不要抵抗，任憑問天鏡的探查。”吳彪長老察覺文添的氣息有些浮動，眉頭一皺，厲聲叮囑道。

心浮氣燥！

這是吳長老對文添的第一印象。

文添點點頭，清除掉冗余的雜念，進入冥想狀態。

整個人像是漂浮在死海上，極度放空。

思緒像流水般流淌，所念皆為過往。

五歲，文添抱著《唐詩三百首》，含糊不清地讀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七歲，號稱“活唐詩”，左鄰右舍、同班同學，無人能出其右。

十四歲，朗誦大賽上，文添抱著話筒，略帶醉態，搖頭晃腦，“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十六歲那年暑假，《論語》熟讀能誦，“德不孤，必有鄰！”引得滿堂喝彩。

十七歲，華夏詩詞大會總決賽，文添技壓群雄，成功問鼎。

十八歲，保送華清大學中文系，從事漢語言文學及古典詩詞鑒賞研究。

十九歲，因爆發性心肌炎，英年早逝。

外界，青灰色煙霧在不斷破碎重建后，遲遲無法凝實。

吳長老眉毛一挑，什么情況？自己的靈氣洪流，變細了。

變細也就算了，居然還有些分叉......

“是我不中用了？去年啟圣，也就耗費了不足百分之一的靈氣儲備。”吳長老一邊加大靈氣傳輸力度，一邊捋著花白的胡子。

靈氣分岔......意味著那方面可能出了問題。

“估計是前面幾個妖孽花費多了吧。”吳彪老臉微紅，自我安慰道。

還好自己的道侶不在身邊，不然被那潑辣婆娘看了笑話，回去也少不了一番盤問。

百分之二靈氣輸注，可靈氣洪流愈發稀薄，轉瞬就要斷裂。

怎么會入不敷出？

“我還不信邪了。”吳長老氣得吹胡子瞪眼，靈氣輸注提升至百分之十，“可千萬不能斷了，不然以后就沒臉在院內行走了。”

“還不夠？”百分之二十。

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五十！

吳彪不再收斂威壓，五品散人境，真意渾然天成，靈圓滿如一，“這么多靈氣，殺個四品真意境巔峰都夠了，這小子，真是個敗家玩意兒！”

身旁背著長劍的女修方佩，第一個察覺到了異樣，柳葉般的眉毛微微上抬，悄悄傳音道，“吳師叔，行不行？”

“行不行？你問我行不行？你吳師叔，老當益壯！”吳彪怒發沖冠，胡須也在蒸騰翻涌的靈氣中浮起。

一柄白色羽扇浮空，那是他蘊養了百余年的靈，“這小子屬豬的嗎？這么能吞！”

靈氣輸出已經達到百分之六十，可天空中的靈，依舊十分稀薄，沒有開始凝聚的趨勢。

散人境威壓，已經覆蓋了整個啟圣大道。

方佩都不自覺后退了幾步，環顧周圍那群怨聲載道的修行界的雛，喝道“無關人員，即刻后退！”方佩抵抗著威壓凌空，同時暗暗傳訊院長。

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預感到吳彪這個五品散人境里的佼佼者，即將全面爆發。

百分之七十，地上的碎石顫動著浮空，草木挺直，鋒銳如劍。

百分之八十，碎石化為齏粉，平地掀起狂風，學院內的大小湖泊泛起層層波紋，不時有妖獸躍出水面，發出一陣駭人的嘶吼。

百分之九十，方佩背后的湛藍長劍自動出鞘，護在身前，發出嗡嗡的蜂鳴。

“小子，算是老夫看走眼了。”吳彪放聲大笑，“多少年沒有全力爆發了。”閉眼，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動后，靈氣洪流變成一條長河，匯入問天鏡。

百分之百！部分資質稍差的新生，已然匍匐在地，身軀微微顫抖。

只有極個別的天選之子，還保持著站立的姿態，不過面容也是有些慘白，看樣子，也是在苦苦支撐。

空氣四散的青色霧靄愈發濃郁，簡直像是要滴出水來，啟圣大道上空，依舊無法凝聚靈。

下方已經炸開了鍋。

“行不行啊，連靈都無法凝聚。”

“正常，你看和他一起來的那個包子興，果不其然，是個蒸籠。”

“如此消耗，吳長老的損失誰來彌補？我看這小子就是故意逞能！”

“會不會是，靈氣不夠了？”

“院長，你在吧，就別在一旁袖手旁觀了。”吳彪苦笑道，再有十幾個瞬息，他的靈氣，就會耗盡了。

那時候的他，就會像一個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自天空墜落。

如同回應一般，光武學院的制高點，旭日樓中，一條金色的靈氣長河激蕩而出，相比之下，吳彪那條，像是個小溪流。

“這就是我和院長的差距嗎？”

吳長老長嘆。

散人和謫仙，雖然只相隔一品，但對大多數修士來說，像是天塹。

整個光武學院都被這條浩蕩的靈氣長河，映射的熠熠生輝。

周遭的草木和靈藥，都在加速生長。

不停有人心有所感，原地盤膝坐下。

“院長出手了！”新生們開始歡呼。

文添的靈終于開始凝聚。

一個長條形虛影出現在空中。

“這是，戒尺？”吳彪全然不顧高人風范，盤坐在地，幾近虛脫。

“總不能是門梁吧。”方佩眼中冒著星星，一個新生啟圣，居然都讓散人境虛脫，謫仙境出手，其中韻味，不言而喻。

此刻，文添便是這光武學院絕對的焦點。

第二條長條虛影浮現。

“筷子？”和他一起進入光武學院的包子興有些無語，戰場對峙，掏出一雙筷子。“再看，再看就把你吃掉!”想想就渾身起雞皮疙瘩，“我們平陽域，不會都是吃貨吧。”

“拐杖！我閻羅域倒是有靈是拐杖的。”旁邊一個肩寬背闊得，像是頭蠻牛的新生周山，猜測道。

遠處甚至有新生私底下開盤，叫喚著“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靈石、法器、功法，什么都可以押，搏一搏，廢柴變富婆！

第三條......

陳尚武挑了挑眉頭，這是啥靈？

第四條長條虛影......

光武學院內，所有年級的修士，除了閉死關和外出歷練的，都開始到啟圣大道匯集。

第五條長條虛影......

學院內散養的靈獸聞訊而來，冰川狼、電光狐、幻影貓......，以及他們背上馱著的幾只碩大的玄冥龜。如此誘人充沛的靈氣，對這些靈智尚未完全開啟的靈獸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御獸學院的學員傾巢出動抓靈獸，萬一受到驚嚇引發獸潮，可就真完犢子了。

第六條長條虛影......

陳尚武親臨現場，頒布院長令，所有在院四品以上修士即刻靈氣注入問天鏡，為新生啟圣！

第七條長條虛影......

靈氣長河震顫！陳尚武祭出了自己靈，那是一柄赤金色的長槍，旭日樓下，一頭雪白的藏獒仰天嘶吼，靈氣長河才堪堪穩住。

“該結束了吧？”陳尚武苦笑一聲，“靈氣已達頂峰，這靈，耗靈啊。”

兩條繩子終于顯形，分別從兩頭縛住那七根長條虛影。

而后化為一體！驀然收緊！

“柵欄？控制類的靈？”包子興撓撓頭。

“是竹簡！”方佩美目盼兮，迸發出耀眼的光彩。

那竹簡遮天蔽日，竟隱隱，和問天鏡有分庭抗禮的趨勢。

“一個有些受損的圣器，一個只是剛剛凝聚的靈，怎么能相提并論。”

“不過破書簡而已，強大的靈多了，發揮不出作用，終歸也只能跌落神壇。”

當然，不和諧的聲音也有很多。

有時候靈過于強大，反倒會成為后續進階的掣肘。

“咔嚓”一聲，問天鏡底部的裂紋加深，蔓延開來。

陳尚武一陣肉痛，可偏偏還不能表現出來。

一個破損圣器，換一個未來圣人，值！

就算不值也得值，總不能問一個剛剛啟圣的孩子，要賠償不是。

“此子，一定要全力爭取。”不少長老的心里，埋下了一顆種子。

文添依舊沉浸在幻境中。

那竹簡愈發凝實，瘋狂攫取四散的靈氣，霎時間，竟從問天鏡的手中，接管了靈氣長河。

化為垂天之瀑，向著文添席卷而來。

“這是，靈氣灌頂？”方佩長吁一口氣，“嘆為觀止啊，恐怕陳院長當年，也不過如此吧。”然后偷偷瞄向一眼院長的方向，尋思著以謫仙的身份，應該不會偷聽弟子講話吧。

絕世天才啟圣凝靈以后，往往會有靈氣灌頂，助其真靈入體，穩固識海。

竹簡之靈迅速縮小，隨著漫天的靈氣洪流，匯入文添體內。

識海開辟，而后迅速膨脹，擴大，先是一湖，而后迅速匯成一條大河，而后洶涌為一江，終于匯聚成海，掀起滔天巨浪。

“識海”，名副其實。

一卷碩大的竹簡懸浮其中。

文添轉醒，緩緩睜開雙眼，心神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