骯臟雜亂臭氣熏天的地牢里，昏暗不見天日，角落里蜷縮著一團東西。

咔嚓聲響起，那團東西動了動，轉過頭來，竟是一個人。雜草枯萎的頭發下蓋著一雙布滿滄桑、怨毒、不甘的眼，看著錦衣華服、仆婢簇擁的女人，癲狂的嘶叫起來。

“啊，啊……”

聲音刺耳尖銳，因著牙齒被扒光，舌頭被割而說不出話。

十指指甲被拔，血肉模糊已然見骨，不顧疼痛拼命朝華服女子爬過來，大腿下空空蕩蕩。

蠕動之間，鮮血淋淋，觸目驚心。

眼見就要抓住貴婦衣擺，伸手卻撈了一個空。

云鳳梧發出憤怒的凄吼。

雙眸充血，帶著蝕骨恨意瞪著眼前的云霽雪，卻被她身邊的嬤嬤一腳踢翻，她已然感覺不到痛。

有人一腳踩在她胸口，讓她差點窒息。

“唔呸。”

她想吐人口水。

沒了舌頭、沒了牙齒，口水都吐不遠。

“嘖嘖嘖，想不到云家嫡女、西涼皇后，竟這般鬼樣子，真真可憐吶。”云霽雪譏諷出聲。

云鳳梧掙扎著。

身子不停扭動。

兩行血淚順著眼角流出，不服輸和倔強、恨意讓她看起來十分滲人。

云霽雪卻是絲毫不懼，“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

“我恨毒了你，恨不得千刀萬剮了你，仗著大伯寵愛，你什么都要跟我搶，我才是云家嫡長女，你個賤婦生的賤種，憑什么跟我搶。”

“如今你淪為階下囚，我即將為后，你深愛的皇上，他根本不愛你，他只是在利用你罷了。”

云鳳梧見云霽雪癲狂的樣子，冷笑起來。

愛？

從她清白被毀，不得已成了宴庭西的妾，看著他為了皇權虛偽的嘴臉，她就不愛他了。

他以為讓她做皇后，她就會原諒他，會重新愛上他，他做夢。

“你笑什么？你有什么資格笑。”云霽雪怒喝。

忽地也笑了起來，“云鳳梧，男人你不在乎了，那你兒子呢？也不在乎了么？”

琛兒……

云鳳梧忽地瞪大眼睛。

似有所感，她扭頭看過去。

六七歲的孩子被人捂嘴挾制住。

“嗚嗚嗚……”云鳳梧劇烈掙扎起來。

宴琛也在瞬間認出了那個人不人、鬼不鬼、渾身是血、骯臟的人是他母后，懼怕、憤怒使得他用力掙扎開，奔到云鳳梧面前，不顧一切抱住她，“母后。”

“啊……”云鳳梧急了。

她啊啊啊的推開宴琛，想讓他走。

宴琛卻再次上前抱住她，“母后，母后。”

扭頭憤恨瞪著云霽雪，“是你，是你害了我母后，我要讓父皇殺了你。”

云鳳梧慌亂的去捂他的嘴，想讓他不要說話，不要在這個時候激怒云霽雪這個瘋子。

但是晚了一步，她只能用盡力氣把宴琛拉到自己身后，以防備的姿勢護著他。

“呵，哈哈，看看，多么母慈子孝啊。”

云霽雪氣恨的雙眸通紅。

上前揪住云鳳梧的頭發，宴琛幾乎瞬間張嘴要在她手背上。

“啊！”云霽雪吃疼。

云鳳梧也伸手抱住她的腿，將他掀翻在地，拔下她頭上金釵抵住她的咽喉。

誰都沒想到，變故就在這剎那間。

云霽雪帶來的人個個嚇得驚呼，“娘娘。”

宴琛松開口，滿口是血的站在云鳳梧身邊，對著云霽雪的人怒喝，“滾出去。”

別看他小小年紀，卻是個小機靈鬼。

“云鳳梧，有種你就殺了我。”云霽雪嗤笑出聲。

云鳳梧手中的金釵用力刺下去，血順著云霽雪脖子流到衣襟內。

再深些許，就能要了云霽雪的命。

若這地牢只有她一人，生死她都無懼。

可多了一個琛兒。

她的琛兒……

只她猶豫的瞬間，云霽雪抓住她的手，將她用力推開，連帶撞倒了宴琛。

她也是在瞬間將宴琛護在身下。

“打，給我打死這對賤種。”云霽雪尖叫出聲。

拳打腳踢、棍棒重重落在身上的時候，云鳳梧抱緊宴琛。

她就那么看著他，血淚一滴一滴落在他臉上。

她張著嘴，想說的話有千千萬萬，最終說出口的只有兩個字，“活著！”

“母后……”

宴琛撕心裂肺的喊出聲。

牢房內血腥漸濃。

嘶喊聲痛徹心扉。

牢房外冬雷陣陣，電閃雷鳴幾乎將整個皇宮籠罩住。

“皇上，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不見了。”

“報，皇上，八百里加急。”

“皇陵塌了。”

宴庭西坐在龍椅之上，俊顏沉沉，“找到太子沒有？”

見無人回應，怒喝出聲，“一群廢物，朕要你們何用。”

“皇上，國師求見。”

宴庭西眉微蹙。

一個身穿道袍、白發蒼蒼的男人疾步而來，聲音里帶著焦急，“皇陵塌、龍脈斷、西涼亡，皇上您要早做打算。”

國師話才落下，大殿之外又傳來急切的腳步聲，“皇上，叛軍已攻下西城門，叛軍首領年無極帶兵往皇宮方向來了。”

“轟隆隆。”

雷聲電閃之下，一粒粒嬰兒拳頭大小的冰雹如斷線的珠子，噼里啪啦落在琉璃瓦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卻又聽得人心惶惶。

“皇上有消息了，有人看見是貴妃帶走了殿下，屬下帶人包圍了璟園殿，發現了地道。”

幾乎在那瞬間，宴庭西起身往璟園殿躍去。

而他到璟園殿的時候，一個身披大紅色披風、穿紅衣、面戴狐貍面具的高大男人亦帶了數人殺到。

那些人個個渾身是血，見人殺人，只為護著為首的男人順利進入璟園殿。

“攔住他。”宴庭西高喝。

他身后暗衛立即出手。

兩方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只那紅衣面具男人更急切的想要進入璟園殿，殺招更甚。

“啊……”

一聲凄厲從地道內傳出，幽幽輕輕，卻讓人聽后心肝疼。

“鳳梧？”紅衣面具男人低低呢喃一聲，手中的劍所到之處，血流成河。

一步殺十人……

他帶來的人終于給他殺出一道血路，讓他能夠順利進入地道。

紅衣面具男人幾乎毫不猶豫的進去，所遇之人，不論男女皆殺無赦。

他的身上、狐貍面具上全是血，直到看見地牢之中，那一灘血肉模糊。

渾身上下似乎只有頭顱還完整，卻緊緊護住她身下的孩子，早已經沒有曾經風華絕代，傾城容顏的云鳳梧。

他握住長劍的手抖了起來，聲音嘶啞悲慟，“鳳梧？”

明明渾身都被打爛，云鳳梧卻還殘留著最后一口氣扭頭看來。

看見熟悉的狐貍面具，她死寂絕望的眼神里，瞬間涌現出無盡的希望。

男人雙眸血紅，不敢看她此刻的慘狀，解下披風上前包住她。

云鳳梧卻緊緊抓住他的衣袖，又示意他看她身下的孩子。

“鳳梧，我會帶你們出去，我會給你們報仇。”

云鳳梧聞言，心間的那口氣，終于慢慢的散去。

她其實知道，她的宴琛也活不了了。

但又希望她的宴琛還活著。

她悔，不該有那瞬間的猶豫，若沒那瞬間的猶豫，她多撐一撐，就能等到大丑怪來救她。

她恨，恨天道不公，她從無害人之心，從未爭權奪利，卻落得這么個下場，還害死了她的琛兒。

若有來生，她定心狠手辣、唯利是圖，不講人倫、不講道德，順她者昌逆她者亡，寧她負天下萬萬……

可人死豈會有來生。

“鳳梧，我帶你回家。”

“鳳梧……”

“鳳梧！”

那些呼喚好像很遠，又好像很近，似在耳邊，提醒她不能再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