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萬辭的大腦傳來陣陣暈眩，耳鳴的聲音占據了她全部的理智，勉強睜開的眼睛根本看不清東西，眼前一偏花白，視野模糊帶著重影。

手臂上的鈍痛提醒著她，這一切都是真的。

太快了，來得太快了！

“噦！”

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和頭暈耳鳴的感覺交雜在一起，萬辭沒忍住，躬下身子干嘔起來，本就空蕩蕩的肚子經此一遭，嘔出了不少胃酸。

吐了好一會兒，視線漸漸恢復了清明，眩暈感消退些許。

萬辭扶著墻，跌跌撞撞地跑到窗邊，費力地開窗，呼吸著新鮮空氣。

“救命啊！”

“不要！這是我的，你放手！”

“滾吧你，臭娘們兒！”

“啊——”

警衛系統癱瘓，電子信號消失，衛星空間站墜落好幾個，不少地方接連發生海嘯，地震，山崩。

失去了秩序，樓下的街道亂作一團，漫天飛舞的塵屑和風沙混在一塊兒，呼喊聲，求救聲，爭執聲，不絕于耳。

原本安全至極的X國在此刻，遭受了滅頂之災！

不，或許說，不只是X國！而是……整個世界！

所有人都開始了逃難，因為深市臨海，若災難繼續爆發，下一個被海嘯淹沒的，誰都說不準會不會是深市！

萬辭眼神一凜，抬頭望向了無盡陰霾的天空。

回過頭，掃了一眼自己所在的樓層，因為實驗爆破，除了被師父用盡全力壓在身上的她得以保住性命，實驗室另外三十一個人，無一生還！

眼淚從萬辭酸澀的眼眶里無聲滑落，手臂被玻璃碎片扎破的傷口還在往外冒著汩汩鮮血，顫抖著嘴唇，任由悲傷的情緒將自己吞噬。

實驗失敗了，解藥沒有趕在太陽耀斑之前研制出來，病毒受劇烈輻射影響迅速擴散變異，師父和師兄們都死了……

怎么辦？她該怎么辦？

巨大的無助將萬辭淹沒，她蜷縮在搖搖欲墜的實驗樓窗戶邊緣，身子不住的發抖。

“嗡，嗡，嗡——”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震動的聲音喚醒了麻木的萬辭，抬起頭，萬辭一雙空洞的眼神機械地看向了不遠處的手機。

太陽耀斑發生的時候，空間站碎裂，輻射瞬間傾沒，所有的電子信號都被切斷了，現在，是恢復了？

忍著手臂的劇痛，萬辭爬過去接起了電話，是師父的手機。

“喂？羅教授！羅教授你還活著！太好了！”

接起電話，萬辭還沒來得及開口，對面那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喜悅便悶頭朝她砸了過來。

抿了抿唇，萬辭的嘴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愣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喂？喂！”

似乎是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萬辭的沉默讓電話那頭的人緊張起來。

“您好，我是萬辭，羅教授的徒弟。”

深吸一口氣，萬辭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用干啞的嗓子回應對方。

她的命是師父用自己換來的，是實驗室的同事們最后的希望，研究進行到第三階段，這里面的資料珍貴無比，她可以悲傷一時，但卻不能頹然一世。

師父拼命救回來的，除了她，更有她過目不忘的本領所存儲下來的研究資料！

“原來是萬教授！我們知道您，羅教授的得意門生，我們是X國科研部總局，接到消息，耀斑發生的時候你們實驗室也受到輻射影響發生了爆炸，你們怎么樣了？羅教授呢？研究成果如何了？”

電話那頭的人象征性地寒暄了一句，事態緊急，也沒留給萬辭時間喘息，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

萬辭隨著對方的問話，眼神掃過實驗室內一具具或焦黑，或被爆炸余波震傷，渾身鮮血淋漓的尸體，桌面上冒著煙潰爛一片儲存著資料的電腦，以及那早已成了玻璃碴子的研究成果。

“抱歉，實驗報告已被摧毀，研究成果沒了，實驗室……只我一人生還。”

萬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說出這句話的，她還能依稀辨別這些面目全非的尸體是誰。

一個小時前，她們還在緊鑼密鼓地研究那可怕的病毒，一個小時后，除了她，所有人都躺在了這里，再也起不來了。

似乎是也感受到萬辭的窒息，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萬教授，特殊時刻，羅教授他們英勇就義，但您還活著，您的本領大家或多或少有聽說，研究報告沒了，但您在，您的大腦就是研究報告，國家不能沒有您！還請您振作！耀斑的影響太可怕，我們的備用空間站不足以支撐整個國家區域，電子信號很快會再次陷入癱瘓，生死存亡之際，請您務必撐住！病毒危機，只有您能解救了！”

科研部的但凡認識萬辭的人都知道，她跟她師父的感情有多深厚。

對方聽出了她語氣里的悲慟，生怕她想不開，一連說了好幾個振作，除此之外，他也實在不知道還有什么話能夠讓萬辭重拾信念。

“好。”

片刻后，萬辭抬眸，望著廢墟一般的實驗室，右眼落下一滴清淚，這聲好，是答應對方，也是說給師父聽。

“那就太好了！我們已經聯系了X國武裝部，上級非常重視您的安危，部隊已經出發，但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除了耀斑帶來的天災，更棘手的是這次NHP-47病毒，蔓延的速度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迅猛，已經發生異變，管控已經控制不住了，實驗室炸毀，沒有防護手段，深市臨海，您繼續留在那里并不安全，距離您最近的避難所在夏陽市的西城郊落日山，為了防止信號斷開后失聯，您得在病毒蔓延到夏陽市之前趕到，部隊會在落日山避難所跟您匯合。”

得到了萬辭肯定的答案，對方重重的松了口氣，將上級的安排指令清清楚楚地告訴給了萬辭。

“我知道了。”

萬辭重新走到窗邊，應了一聲。

看著外面一片亂糟糟的樣子，原本還有維持秩序的警衛被橫沖直撞的市民沖散，哪里像個和平國家。

眉心緊蹙，知道對方說的是事實，她不能再待在實驗室了。

“那好，祝您好運，我們在京城等您！”

對方鄭重地開口，萬辭掛斷了電話，破碎的玻璃窗在風中搖搖晃晃，街道上的亂象讓她的心情再次沉重起來。

想到剛剛的對話，萬辭不再停留，轉身扎進了實驗室，從廢墟里找到為數不多的碘酒和紗布，咬著牙忍受劇痛，給自己的傷口進行消毒包扎。

額頭的冷汗滲出，萬辭用牙齒咬著紗布另一端，給傷口打了個結，以防感染。

隨后從柜子里翻出一個黑色背包跨上，將一些還能用的藥品和食物及瓶裝水一股腦塞進了背包里，拿上了手機備用電池，地上那張大合照被燒毀了一大半，萬辭將其撿起來，擦干凈上面的灰塵，珍重地放進了背包。

正準備關上柜子的時候，角落里裝在玻璃管里的藍色液體吸引了她的視線。

萬辭顫顫巍巍地將三支試管拿出來，盯著看了半晌才確定，是研究成果！

竟然還有！

又驚又喜，小心翼翼地將試管用紗布裹好，一同揣進了背包。

踏出實驗室的那一刻，萬辭猛地回頭，朝著里面的三十一具尸體跪了下來，重重的磕了頭。

“只要萬辭還活著一天，實驗我就會繼續下去，你們的心血不會白費！你們也不會犧牲的毫無意義！師父，再見。”

留下這句話，萬辭起身，轉過頭，不再看實驗里的狼藉一片，決然離去。

實驗室門口，只余下幾滴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