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陽光透過輕紗般的帷幕，照在龍鳳花鳥喜被上，形成了斑駁光影。

入目，一地凌亂的衣服以及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淤青的痕跡，無一不在告訴眾人，昨夜到底發生了何等荒唐之事。

源自體內的刺痛感，如同利刃般，侵蝕著蘇鳶的感官。

醒來后，一轉頭，卻發現床上還睡著一個陌生男人。

一個月前，蘇鳶還被困在宥陽老家那座廢棄多年的莊子里，無人問津。

蘇家老太太臨終前，還惦記著自個有個流落在外的孫女，為了完成老太太遺愿，蘇家這才吩咐人將她從那個荒蕪之地接回。

這個所謂的家，對蘇鳶來說，充滿了陌生和疏離。

蘇府眾人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四姑娘態度各異，但大多充滿了嫌棄。

只有蘇夫人名下嫡出的六小姐蘇錦，對蘇鳶異常親熱。

兩個少女年齡相仿，再加上蘇鳶從未感受過姐妹溫情的緣故，因此對蘇錦的親近感到無比珍貴，很快與她便玩到了一起。

昨夜是上元佳節，是貴女們難得可以晚上出門的日子，蘇錦一早便派了丫頭給蘇鳶傳了話，晚上要帶她去好好感受一番這汴京城的熱鬧之事。

如此盛情邀請，蘇鳶自是難以拒絕。

二人在護院丫頭的護送之下，在外游玩了許久。

奈何蘇鳶體力不支，沒玩多久便已暈暈沉沉，一覺睡醒，房里就多了個陌生男人。

蘇鳶此下心里一片慌亂，不過出來與蘇錦游玩一番，怎么就……。

這讓她一個未嫁的女娘如何見人？

就在蘇鳶不知如何自處的時候，睡在她身旁的男人卻緩緩睜開了眼睛。

蘇鳶被他的目光打量得心中一緊，下意識地想要避開他的目光。

慌忙用被子將自己包裹住，只露出了一雙驚慌失措的眸子。

她顫抖著聲音問道：“你到底是何人？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男人微微挑起眉頭，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下姓顧，名子軒，也不知昨夜為何會誤入此地，實在冒犯姑娘了?！?

一想到昨夜與一個陌生男人共處一室，雖知顧子軒并非有意，但蘇鳶仍舊無法接受。

“顧公子，昨夜之事……”蘇鳶緊咬著嘴唇，聲音微微顫抖，眼中閃爍著復雜的情緒。

“阿姐，該起了。我們已在外逗留多時，再不回府阿娘怕是要擔憂了……”

顧子軒還未啟齒，卻未曾想到，房門竟在這時被人猛然推開。

蘇錦站在門口，看著眼前的一幕，驚訝、疑惑、憤怒……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然而，在這諸多情緒之中，卻還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快感。

“阿錦……”蘇鳶緊張地抓住被子，想要掩蓋住自己的窘迫，心下也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尷尬和不安。

蘇錦看著蘇鳶如此模樣，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盛，她怎么也沒想到，會看到自己的姐姐竟然和……

“阿姐，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怎么能做出這種不知羞恥之事？”

“阿錦，你聽我解釋……”蘇鳶試圖開口，卻被蘇錦打斷。

“不必解釋了！你如果非要解釋，那便留著回去跟阿爹阿娘解釋吧！”蘇錦冷冷地說道。

蘇鳶看著蘇錦冷漠的樣子，心下一陣刺痛。

昨夜的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蘇鳶直到現在都還尚未搞清楚顧子軒是何等身份。

她此時竭力想讓自己鎮定下來，卻發現她做不到。

倒是一直在一旁的顧子軒，看著蘇錦，眸子里露出來的全是寒意。

蘇鳶雖然對蘇錦的話外之音一無所知，但顧子軒卻洞若觀火。

想來這出“穩中捉鱉”的好戲，怕就是眼前這個一臉憤怒的女人搞出來的。

這可真是一箭雙雕的好計謀。

顧子軒的身份非同一般，他正是蘇錦的未婚夫，這份婚約自蘇錦出生之際便已被定下。

“我自認為自阿姐進府，從里到外無一不對阿姐上心。每日晨昏定省，噓寒問暖，事事都以阿姐為先。若阿姐有何不滿，大可直言相告，又或告知與阿娘，讓她狠狠罰我，我絕無半句怨言。然而，如今阿姐卻與我的未婚夫婿……”

蘇府前廳，蘇錦哭得梨花帶雨，聲音哽咽。

蘇鳶看著眼下的景象，心中如同遭受雷擊，她竟不知，顧子軒原來竟是她蘇錦的未婚夫。

這個消息對于她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讓她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那她豈不是昨日……

再回想今日晨時，怪不得……怪不得當時阿錦的情緒那么復雜，如今一切倒是都對上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真相，蘇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下作東西！我竟不知你竟是如此不知廉恥！”蘇夫人臉色鐵青，狠狠給了蘇鳶一個耳光。

“你跟你那個不成器的娘一樣，狐媚子生的女兒狐媚子本性！成天就知道惦記別人的夫君！”

蘇夫人嘴里每一個字都如同利刃般刺向蘇鳶的心。

蘇鳶被打得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她捂住紅腫的臉頰，眼中淚意并現。

“大娘子，我真沒有……”蘇鳶試圖辯解，但話未出口就被蘇夫人打斷。

“如今你還敢狡辯！阿錦親眼看到的事，怎么可能做假？”蘇夫人怒喝道。

蘇鳶的心徹底沉了下去。她明白，無論她怎么解釋，蘇夫人都不會相信她。

在她們眼里，她就是一個不知廉恥、惦記別人夫君的狐媚子。

蘇夫人怒氣沖沖的斥責聲仍在耳邊回蕩，但蘇鳶卻已無法再忍受蘇夫人對她阿娘的出言中傷。

她猛地抬起頭看向她，聲音雖微微顫抖，卻帶著一絲不容忽視的堅定：“大娘子，我可以認這件事是我的錯處，我知錯，但我絕不允許你侮辱我的阿娘！”

“我的阿娘，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純真的女子?！碧K鳶眸中閃過一絲痛楚。

“她從未做過任何傷害他人的事情，更不可能教唆我去惦記別人的夫君。你對我的不滿，我理解，但請不要把對我的怨恨，轉嫁到我的阿娘身上！”

“你竟敢頂嘴！”蘇夫人聞言更加憤怒，整個人臉色也漲得通紅，剛剛落下的手又堪堪揚了起來。

蘇鳶緊抿著唇，沒有躲避，只是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這件事，我會盡量彌補我的過錯。她人已魂歸故里，生前我無法為她爭取到什么，但我希望至少在死后，我能為她保留最后的尊嚴。”

面前的少女如此堅定的態度，蘇夫人的心中涌起了一絲復雜的情緒。

看著蘇鳶那倔強的眼神，讓她不由得想起了那個人淡如菊的女子，果真是女兒隨娘，這性子簡直如出一轍。

然而，縱使再像，又能如何？到頭來，她女兒的命運還不是由她說了算。如同當年的她一樣。

蘇夫人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狠辣，她微微瞇起眼睛，聲音也變得冷硬起來。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便也沒有轉圜的余地。你既已知道你錯在何處，那便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如今你與顧家子已有夫妻之實，坊間也尚未有姐妹共侍一夫的道理，你便替阿錦嫁去顧家吧，權當你作為贖罪。”

蘇鳶的心猛地一沉，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蘇夫人，嘴唇微顫：“大娘子？，你……你說什么？”

蘇夫人眉頭緊鎖，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耐：“怎么？你不愿意？難道你想讓你勾引妹婿的丑事傳得滿城風雨，讓整個家族都跟著你蒙羞嗎？”

蘇鳶沒想到此事最后竟會演變成這樣的處理結果。

蘇鳶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中的紛亂情緒，她不想傷害任何人，尤其是自己的姐妹。

可是現在，她似乎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

如若不接受，她一個毀了清白之身的女子走如何在這世上立足？

但她卻沒看到，在她低頭之后，母女二人在空中的眼神交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