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忠！”

嬿婉大夢初醒，驟然坐起身，渾身已是汗淋淋了。聞得聲音，春蟬已是匆匆趕來，見到舊人面孔，嬿婉不由得心中發酸。自己癡癡過了一輩子，不知道后面被下了什么降頭，豬油蒙心要害陪自己多年的進忠、春蟬、瀾翠與王蟾。

“主兒怎么了，可是做了噩夢？”又替嬿婉掖了被角，笑語道：“主兒好端端叫進忠公公干什么？”

嬿婉再忍不住，流下淚來，哭道：“春蟬，是我對不住你。”

春蟬疑惑，剛要問些什么，可是見嬿婉落淚，更是不忍，抱住她安撫道：“主兒哪里對不住我了，您封了答應后便把我和瀾翠從那吃人的地方挖了出來，我和瀾翠要謝您還來不及呢。”

嬿婉握住春蟬的手，泣不成聲，卻又什么都說不得，只得道：“沒事，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噩夢，是嚇著了。”

嬿婉閉上眼睛，回想往昔種種。她知道，這并不是一場夢，夢里所有的東西都那么真實，凌云徹的負心、如懿的敵對、皇上的恩寵、其他妃嬪的嫉恨，而自己臨死前的慘狀更是記憶猶新。更不要提自己狠心多年，卻被小小的經幡而嚇破膽，簡直是可笑。

自己能夠再次回到這世間，絕非偶然。而是到了地底下，見了孟婆，孟婆見自己怨念頗深，才破例未令自己飲下孟婆湯，而是又輾轉回來，讓自己重活一世。

她還記得孟婆最后跟自己說的一段話：“是早已死了的一個人苦苦求我。這個人過了黃泉路，越過忘川河，跨過奈何橋，到了望鄉臺卻怎么也不肯走了。他又求我讓他去看一眼三生石，卻并非是他自己的，而是你的。他看了你的死相，更是不肯踏前一步，而是求我用他自己轉世超生的機會換你一次重生，我瞧他可憐，便允準了，也正是見你們二人情篤，我便讓他和你一起回來了。”

這個人，她怎么會不知道，怎么會不清楚？不是進忠又會是誰。

既然孟婆給了自己和進忠重來一世的機會，自然知道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更要緊的是護好自己該保護的人。

嬿婉喃喃道：“進忠，前世是你護著我，是我對你不住。這一世，我必不會叫你失望。”她又看向遠方，不知道另一處的進忠是否也如自己一般時間回來了。

前世已定，那么今世，且要斗個來回呢。

然而嬿婉似乎還不知道，此生的世界中已有些東西不再一樣了，比如一直在身后看著她的魂靈。

入了夜，嬿婉頓覺疲累，便早早的睡下了，可是夢魘反復，實在是睡不踏實。

夜深，冷月高懸，宮墻映照著層層陰影。嬿婉靜靜地坐在床榻上，細密的冷汗從她的額頭滑落，手心攥緊了床單。

她的夢境混沌而又殘忍，仿佛把前世的每一幕重新撕裂呈現在她眼前。突然，她猛然睜開眼，胸口劇烈起伏，淚水悄然滑落。

這場夢竟然來來回回做了許多次，每次夢見都痛徹心扉。

她顫抖著抬手，輕輕觸摸自己的臉頰，淚水已悄無聲息地滑落。前世種種，宛如利刃，一次次刺穿她的心。凌云徹冷酷無情的背叛、皇上的無視與利用、如懿的步步緊逼——她拼命想要掙扎，可最終卻在無盡的孤獨與絕望中隕落。

“進忠……”她的聲音低啞而破碎，帶著一絲凄涼。

突然，身旁出現了一個冰冷卻又陌生的女聲：“你又想他了么？”

嬿婉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忙道：“誰？！”

那女聲笑了一聲，道：“我送你回來，你卻不認得我的聲音了，真是忘恩負義！”

嬿婉掐著自己的手腕讓自己冷靜下來，不過片刻，她已然明白了：“孟婆，今夜夢魘不斷，所以才失禮了。”

孟婆嘆了一聲道：“真是情好的兩人，我同一時間送你們回來，果真是個好選擇。于他，何嘗不是夢魘纏身，他亦是不眠不休，此刻正往這里趕來呢。”

嬿婉含了一抹笑意，俯首道：“不知何以為報，凡是我能幫得上忙的，您盡管開口。”

孟婆嗤了一聲，道：“我是孟婆，能有什么得不到的。反而是我要給你些東西才是。以后你凡是入眠，便可進入一個神仙境地，話只說三分，天機不可泄露，你自己探索一二便知道了。話說多了，我也該走了。”話罷，孟婆轉瞬間已然消失不見。

嬿婉還未來得及細想孟婆話中的意思，殿門已被輕輕推開。進忠急匆匆地趕來，身上還帶著夜晚的寒意。低垂的燭火在他的臉上打下一層陰影。

“嬿婉，你還沒睡么？”進忠跪在床前，眼中透著焦急與不安，“可是做噩夢了？”

嬿婉的目光緩緩落在進忠的身上，前世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來。進忠，這個一直忠心耿耿陪伴她左右的男人，前世為了她，連性命都不曾顧惜，而她卻愚蠢至極，被仇恨與權力蒙蔽，親手將他推向了絕路。

她的眼眶一陣酸澀，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聲音里滿是痛楚與悔恨：“進忠，是我對不起你……我怎么能如此愚蠢，讓你為我枉送了性命……”

進忠一愣，隨即皺緊了眉頭。宮燈昏暗的光影映在他臉上，顯得深沉而復雜。他低下頭，心中雖有疑惑，但并未多言。

“主兒何出此言？奴才這一生，只要能為主兒效力，便已是最大的福分。”

嬿婉苦笑，手指緊緊攥住被角，內心的悔恨如潮水般涌來。她曾以為，爭寵得位是她唯一的出路，為此她不惜一切代價，包括背棄那些最忠誠的人。然而，前世的教訓刻骨銘心，讓她明白了權力的虛無，皇恩的薄涼。

“我回來了，你也回來了，我都知道了，孟婆全都告訴我了……前世，我為爭權斗寵，做了許多錯事，害了無辜之人，連你也被我連累……我終究死得凄慘，而你也是因我慘遭橫死，你一定很恨我吧。”她的聲音漸漸低沉，滿是自責與悔恨。

進忠抬起頭，眼中蓄滿了淚水：“可是我從未怪過你，我也從未恨過你，能看著你好好活下去，你不知道我多么歡喜。”

嬿婉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冷冽，她的手慢慢放在進忠的手上，緊緊握住，聲音低沉卻堅定：“如今，上天給了我重來的機會。我不會再犯前世的錯。進忠，前世是你一直護著我，這一世，我會像你一樣護著我、愛著我，這一世，我要徹底掌控自己的命運，不再為別人而活，只為自己而活！”

進忠的眉頭微微皺起，眼中滿是復雜的情感。嬿婉的變化令他心頭一震，但他依然低下頭，將額頭緊緊靠在嬿婉的身上：“我別的都不要，只愿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