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見微踹開天臺鐵門時，火舌正舔上顧瓷讓的校服下擺。

她本不該來管這個閑事。

況且這個人還是顧瓷讓。

學校里出了名的邋遢貨，也不知道爸媽是干什么的，每次年級主任通報批評都有他的名字，不是今天家長會沒人，就是明天打架斗毆，不然就是有人碰到他喝了食堂里免費的三碗紫菜湯。

按道理來說這樣的人是不會和蘇見微這種豪門大小姐扯上關系的。蘇見微，克萊因高校的佼佼者，年級有名的風云人物，她能成為這個佼佼者，不是因為她成績有多好，而且因為她足夠有錢。

“我的天哪，真是夠了。”蘇見微纖細的手腕大力揮動，試圖驅散濃煙給自己留有呼吸余地。

此刻隔著濃煙望去，那個蜷在蓄水箱陰影里的身影，與預知夢里燒成焦炭的輪廓逐漸重疊。

也不知從何時起，她一熬夜就會夢到顧瓷讓。

這個在記憶里幾乎沒有留下痕跡的男生，開始在她的夢里變得鮮活起來。

顧瓷讓被一群人推搡，顧瓷讓不小心被同桌踩到腳，顧瓷讓晚上回家被社會人盯上，嗯……也不知道他一個窮鬼為什么被盯上。

這些事蘇見微都權當不知情，雖然良心過不去，忍忍也就過去了，她不好過多干預別人的人生軌跡，一個女生去幫忙反而會給他原本的生活添亂。即使當她看到第二天顧瓷讓回家路上被外面的小混混用煙頭燙脖子，與夢中場景重疊，她都沒有管。

但是今天不一樣，因為顧瓷讓可能會死。

昨夜子時驚醒時，蘇見微才發現自己嚇出一身冷汗，一摸枕頭發現枕頭被她因為害怕而留下的生理性淚水打濕大片，她沒有吵醒管家和張姨他們，悄悄下床給枕頭換了個枕套。

等蘇見微忙完鉆進冰冷的被窩才后知后覺今晚注定要失眠了。

“喂！”她甩開鑲鉆書包砸向燃燒的化學廢料桶，琉璃掛件在火光里碎成星子，“你還好吧？”

蜷縮的人影動了動，露出半張被煙灰覆蓋的臉。顧瓷讓的校服領口泛著污漬，亂發間還粘著食堂潑濺的紫菜湯，正是她今早不小心打翻在他餐盤里的。

她以為這樣顧瓷讓就能請假回家換衣服而避免現在的情況。

看來這顧瓷讓真的很窮，一個星期就穿一件衣服，貌似是這樣沒錯，每次夢里都穿這件洗得發白的灰色內搭。

“宋大小姐來驗收火災現場？”他啞著嗓子咳嗽，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可惜，沒燒到你送我的情書。”

最后兩個字被他咬得譏誚，蘇見微攥緊掌心掐出血印。

“要不是為了……”

蘇見微盯著那團灰色身影，“救你”兩個字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為了讓你上明天的學校貼吧出丑，我會親自落款嗎？大家都看到我給你送了信，你竟然不去赴約？”

如果他敢赴這場蘇見微的鴻門宴，明天學校貼吧頭條絕對是“顧瓷讓攀上高枝”“顧瓷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類的。

至于會不會有人說蘇見微眼光不好，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大家誰沒事做去得罪蘇大小姐，只會覺得她又是找到了新樂子。

“蠢貨，還真以為我喜歡你呢？”蘇見微說完，顧瓷讓仿佛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千年不動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揚，一瞬間讓看過八百個男模的蘇見微愣住了。

其實這是蘇見微第一次正眼打量顧瓷讓，他的眉眼竟然出乎意料的好看，剛剛翹起的唇角讓右邊的梨渦若隱若現。

蘇見微記得上課前塞進他儲物柜的燙金信封里，分明約他來圖書館門口，為什么他還是來天臺了。

濃煙突然暴漲，蘇見微來不及細問，她一個箭步沖過去拽住顧瓷讓衣領，細高跟還是不小心踩到滿地玻璃渣。

她腳一崴，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襲來。

是顧瓷讓，他接住了她。

蘇見微頭一回被男人如此親密摟著，大火中她紅著臉，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害羞，反正顧瓷讓也沒瞧見。

就算發現蘇見微臉紅也只會覺得她小家子氣。

蘇見微被大火熏得眼睛痛，她瞇起眼睛，反而讓她看清墻縫里閃爍的朱砂符紙。

“那是什么……”蘇見微說著就要去抓那張符紙，途中卻被顧瓷讓的大手反握住叫她動彈不得。

蘇見微整個人被圈在顧瓷讓懷里，當她轉頭想對著顧瓷讓破口大罵時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閉上眼的前一秒，蘇見微似乎感受到爆燃的氯氣罐擦著發梢飛過，她聽見自己動脈在顧瓷讓掌心跳動，混著他身上揮之不去的符紙焦味。

顧瓷讓扶著蘇見微，將她輕輕靠在腿上，自己盤腿打坐，他沾血的指尖在掌心補完最后一筆，血色符文突然燃起幽藍火焰，天臺上燃起的大火迅速熄滅。

幸虧現在是大中午，學生和老師們都在睡覺，而那群知道蘇見微給他塞表白信的人早早等在圖書館，圖書館離教學樓天臺甚遠，這場火除了他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包括蘇見微。

想到這里，他垂眸看向此時躺在他大腿上的蘇見微。

她的發絲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就和她這個人一樣，耀眼的，高高在上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也不知道她今天怎么找到這里來的，還打斷他練習術法，膽子大得很。

逃生通道傳來腳步聲的剎那，顧瓷讓反手將銀針扎進蘇見微的肩膀。蘇見微悶哼一聲卻也沒有醒來，顧瓷讓背著她一步一步往樓下走。

來天臺“吹吹風”的同學都震驚了，她突然就沒有“吹吹風”的欲望了，連忙掏出手機想跟姐妹們分享最新一手的八卦。

“不要說出去，好嗎？”清冷的聲音響起。

女同學一愣，正對上顧瓷讓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不自覺點點頭。

*

蘇見微再次睜開眼，她躺在醫務室的床上，周圍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

“同學，你醒了，現在感覺怎么樣？”醫務室的女醫生是個四十多歲保養得很好的美女姐姐，她將手貼著蘇見微的額頭探了探溫度。

“還好還好，已經降溫了，你現在就好好休息吧，不要在太陽底下長時間暴曬，不然下次又中暑了。”美女姐姐說完又去查別的病人的情況了。

蘇見微一愣，中暑？

她記得……

蘇見微腦子里閃過很多畫面碎片但是拼湊不出整個記憶，她敲了敲自己聰明的腦瓜子，她記得昨晚她夢到顧瓷讓在天臺要被火燒死了，然后早上她故意把他的湯打翻，后來課間在大庭廣眾之下給他的儲物柜里塞了表白信，約他去圖書館見面，再后來……蘇見微想不起來了。

難道她是因為去圖書館的路上太匆忙又沒帶傘，中暑暈倒被好心的同學送來醫務室了？

“顧瓷讓。你這個蠢貨，害本姑娘為了減少你丟臉的程度還精心打扮了一番，這才沒帶傘中暑的。”蘇見微氣得捶床板。

顧瓷讓！他沒死吧！

她猛得起身，讓一旁的護士姐姐嚇一跳。蘇見微來不及解釋，掀開被子，就把腳往高跟鞋里懟，這才突然發現高跟鞋的鞋底好像有點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