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沖刷著青磚上的血跡，林晚意指尖深深掐進窗欞。

遠處宮燈在雨幕中搖晃，像極了她被囚禁在地宮時，顧明淵特意掛在她頭頂的那盞長明燈。

〝晚晚，仔細著涼。”

帶著松香氣息的大氅忽然披上肩頭，她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銅鏡里映出男人溫柔的眉眼，修長手指正為她系著領口盤扣，腕間佛珠貼著頸側滑過，激起一陣戰栗。

前世他就是用這雙手，將淬毒的銀針扎進她承靈穴。

〝今夜要隨義父入宮賀壽，怎的還穿著舊衣？”

顧明淵低頭嗅她發間茉莉香，聲音纏綿如情話，〝為夫新制的胭脂，晚晚可還喜歡？”

林晚意盯著鏡中他腰間玉帶——那里本該懸著入宮令牌。

此刻卻空空如也，果然如前世一般，早早送信去了皇宮。

想想前世長公主那張得意且扭曲的臉。

身邊人那句〝公主自然比這下不了蛋的母雞強上百倍”。

地宮里那日日折磨…

林晚意忍不住渾身發抖。

〝怎么了晚晚？是太冷了嗎？”

在現代做了十年夫妻，他有多敏銳她比誰都知道，不能被他發覺。

林晚意借著漸急的雨聲遮掩，轉身環住他的腰，將臉埋在熟悉到驚人作嘔的懷抱里：〝夫君，我想家了，也不知道爸爸在現代怎么樣了...”

顧明淵眼神頓時冷了下來，那個死老頭有什么好想的，迂腐古板。

當初要不是為了留在學校，他干什么要伏低做小，追求林晚意？

只可惜前世到底這死老頭沒讓他入三甲醫院，最后不得不出去受盡白眼找工作。

還有，這老頭的女兒蠢，被他哄著當了媳婦，還因為他的死精癥準備做試管。

不料一朝穿越，剛升職的希望沒了，就連陪他十一年的紅顏知已也留在現代了。

好在這蠢女人還有點用，不然他早就將她丟進荒野喂狼~

顧明淵強壓住內心的不屑轉移話題。

〝今兒怎么不見你戴這支累絲金鳳簪？”顧明淵輕笑，從袖中取出簪子為林晚意綰發，〝說過多少次，你不必憂心所有事，只需要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便是。”

冰涼的簪尾刺進頭皮，林晚意笑得眉眼彎彎。

前世她就是被這渣男的偽善蒙蔽雙眼，穿越后盡心盡力隱在身后，用所有的醫術和現代知識幫他。

直到被鐵鏈鎖住腳踝才想明白，這簪子并不是什么好東西，常年被寒涼之毒浸泡，目的就是要毀了她的生育能力，成為被他發泄的機器。

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

此時已經離兵變只剩兩個時辰了…

戌時三刻，前院忽然傳來瓷器碎裂聲。

顧明淵指尖微動，窗外立即響起鷓鴣啼鳴。

〝夫君不去看看？”林晚意撫平他衣袖褶皺，〝許是野貓撞翻了義父最愛的青瓷梅瓶。”

這位義父是大梁虎賁軍的總帥，也是長公主的外祖，當初就是他在邊關中毒，被林晚意所救。

只可惜為了讓顧明淵上位，她將所有功勞都給了他，也讓這個渣男和長公主勾搭上。

〝晚晚倒是耳聰目明。”

他眼底閃過異色，忽然扣住她手腕，〝等為夫得勝歸來，你就是朕獨一無二的皇后。”

地窖老鼠啃噬腳趾的劇痛忽然從記憶襲來，林晚意壓制住內心的厭惡歪頭輕笑：〝我相信你，夫君~”染著丹蔻的指尖劃過他喉結，〝我在府里等著~”

顧明淵瞳孔驟縮，似乎想起了前世的歡愉。

他很快反應過來，將冰冷的唇放在林晚意的額頭上輕輕一吻，絕決離開。

〝金雀，”

林晚意摘下金簪放在燭火上烤灼，看粉色煙霧裊裊升起，〝幫我送信給丞相府寧小姐。”

守在一旁的護衛金雀疑問不已，自家小姐不是和寧小姐是死對頭嗎？

怎么會找她？

林晚意看出她的疑問，蒼涼一笑。

前世她被囚在地宮，唯一來救她的就只有守在身邊寡言少語毀了半張臉的金雀，而想盡辦法打探消息的只有這個往日的死對頭。

她沒逃，殘破不堪的身子，選擇了用盡最后的力氣咬舌自盡逃避。

而現在她不會再逃避。

快點，再快點！

冒用寧小姐身邊的丫鬟入東宮，還來得及救那個被顧明淵算計的病太子。

……

暴雨拍打著瓦當，林晚意換上布衣，赤足踩過滿地珠釵。

妝匣暗格里的柳葉刀貼著肌膚發燙，這是她用陪嫁金鐲熔了，藏在佛堂香灰里煅了整整三月才成的。

本是想將現代的這份念想封存。

現在是該用它來做終結渣男的武器了。

角門外的馬蹄聲漸近，守門婆子剛要驚呼，喉間已綻開血線。

林晚意攥緊滴血的簪子，突然想起前世在地宮，顧明淵捏著她被拔去指甲的手指說：〝賤人，我早就想毀了你拿手術刀的手，你憑什么奪我風頭。”

林晚意從那些痛苦的記憶掙脫，躲進泔水桶先一步入宮。

東宮圍墻比記憶中還要高。

她抹了把臉上雨水，將浸透的裙裾撕成布條纏在掌心。

宮墻上忽然垂下條素帛，暗紋在閃電中泛著淡淡銀光。

〝孤的屋檐下，倒是頭回見著穿夜行衣的刺客。”

玄色蟒袍的少年倚在廊柱旁，指尖還纏著半截撕裂的帷帳。

他膚白勝雪，似寒夜月光，眉如遠山，似黛色輕染。眼若秋水，氤氳著霧氣，朱唇微啟，泛著病態的嫣紅。

只可惜身形單薄，如弱柳扶風，胸口劇烈起伏，指節因用力而泛青——是心痹發作的征兆。

林晚意突然笑出聲。

前世她剖開這位的心腹取心頭血做藥引時，也是這般暴雨傾盆。

原來冥冥中早有定數，該還的終究要還。

〝臣女斗膽。”

她拔出柳葉刀劃開少年衣襟，〝請殿下允我剜開您的胸膛。”

暴雨中傳來密集的腳步聲，火把的光穿透雨幕。

少年太子按住她執刀的手，喉間溢出血沫：〝你可知...孤若此刻死了...”

〝殿下若死，臣女陪葬。”

刀尖刺入肌理的瞬間，林晚意俯身咬住他衣帶，〝但您舍得讓大梁江山，落在弒君逆賊手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