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墨躺在地板上拉伸時，腦子里全都是剛剛在路邊遇到的那個人。

他病弱地坐在輪椅里，正焦急地活動卡在兩塊道邊石中的車輪，就連額頭上都冒出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

可越著急越弄不出來，引得路人紛紛矚目，又偏偏沒有人肯上前幫他一把。

沈思墨鬼使神差地走到他的身后，輕輕壓了下后面的扶手，將男人穩穩抬上人行道，瞥了眼他感激又期待的目光，隨口說道：“這段路不太平坦，下臺階的時候記得慢一點。注意安全。”

她著急回家放松肌肉，所以不等男人道謝，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男人帥倒是挺帥，皮膚白皙、生得一雙笑瞇瞇的上挑眼，長著一對惹人憐憫的下垂眉毛，讓人不由得想要關心他，但穿著件衣領洗成波浪形的短袖，衣擺處還有幾塊淡淡的污漬，實在無法讓人再多看一眼。

又沒錢，又有腿疾，看上去還性無能，徒有一張好臉又有什么用呢。但凡少一個缺點，她都會找借口留下聯系方式，和他認識認識，交個朋友。

玄關處響起密碼門的解鎖音效將沈思墨的思緒拉回來，她循聲看去，是合租的室友李雪到家了。

“你試鏡結果怎么樣？”李雪問。

“中了。”

“為了慶祝你接到新的工作，一會兒去酒吧，我請客。”

“不了，八點要直播。”

“不露臉的陪聊主播能圈幾個錢？晚上可是大佬局。”李雪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比出數字五，“最窮的那個，身價也有五千萬。你前男友都給你200個了，你再整200個，不就能回家躺平了嗎？”

“怎么游戲主播到你嘴里都變味兒呢？”沈思墨努努嘴，懶得反駁，又勾起唇角冷嘲熱諷道，“還有最窮的那個應該是我們。況且，他有錢又不一定給我花。”

“可我都說了我會帶個大模特過去。食言的話，我以后還怎么混了。”李雪蹲了下來，扶著她的肩膀，幾近乞求地說，“思思，就當賣我個人情，求求你了，好不好？”

她長嘆口氣，明知拗不過眼前這個女人，只能默許。

沈思墨對這場聚會實在提不起什么興趣，所以她穿著短袖大褲衩就和換上一身火辣緊身裙的性感室友出發了。

被包場的酒吧中吵吵鬧鬧，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李雪貼心地幫沈思墨整理整理不規整的發絲，隨后便挎著她往人群中央走。

再怎么說，沈思墨也是平面模特，臉和身材自然沒話說，即便穿著最樸素的休閑裝依舊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她審視著這幫色瞇瞇的老男人們，又學著他們的目光在掃視著酒吧里的每一個人。在昏暗的吧臺角落中，熟悉的輪椅和熟悉的男人吸引了沈思墨的注意。

下午遇到的那個男人正獨自坐在吧臺旁，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靜靜地坐在那里擺弄著桌上的紙巾，修長的手指在紙巾的褶皺中靈活地穿梭，下一秒一朵白色的玫瑰花竟出現在他的掌心之中，隨后他神色冷漠地將那朵花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里。

他的氣質實在是與眾不同，沈思墨一不小心就被吸引過去。

他抬起頭，正對上沈思墨熾熱的目光，那張冷漠的臉上終于出現一抹笑意，二人隔著人群點點頭，相視一笑。

如果真如李雪說的那樣……五千萬……她瞬間對這個男人來了興致，說不定他也能成為偉大模特路的鋪路人之一。

沈思墨三言兩語應付完圍在她身邊的這些人后，徑直朝吧臺走去。

李雪哪能想到沈思墨上來就看中個最有錢又最難搞的，她尋思著把沈思墨拉回來，卻被靈巧地躲開了，只能小聲提醒，說：“思思，別去！他不喜歡被搭……訕……”

話音未落，沈思墨已經坐在了他的旁邊，二人并排坐在吧臺前，笑著打了個招呼，“好巧，居然在這里又見面了。”

他笑瞇瞇地盯著她的眼睛點點頭，“下午我都沒來得及感謝你，你就離開了。要不是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男人的聲音溫潤如玉，說話不緊不慢的，再加上他消瘦的臉頰和幾近病弱的身材，讓人不自覺地想要接近，甚至保護。

“不用謝，不是什么大事。回去的路上還順利嗎？那段路上碎石子特別多。”

“特別順利。我按照你說的，非常非常小心地避開了不平的路磚。”

“那就好。”沈思墨瞟了眼他手邊喝了一半的馬提尼，“我叫沈思墨，是平面模特，叫我思思就可以。”

陸懷川狹長的眸子打量著她的穿搭，朝服務員招招手，說：“要一杯熱牛奶。我叫陸懷川，從事藝術方面工作。”

藝術相關……

沈思墨立馬掏出手機將昨天購買的公益畫展門票展示給陸懷川。

在滬市，她這種未簽約的不知名平面模特實在是很難生存，她得盡可能地給自己尋找工作機會，說不定從事藝術行業的陸懷川也能幫上忙，所以她絕不可以錯過這樣的人脈。

“我平常也很喜歡逛藝術相關的展覽。畢竟從事時尚行業嘛，需要對藝術敏銳一些。”

陸懷川朝沈思墨的方向探探身子，歪著頭越過她的手機屏幕和她對視，“這個畫家……我和他還挺熟的，可以找時間介紹你們認識……我們……”

舞池附近，鼓點強勁的DJ曲猛地響起，射燈跟隨著鼓點的節拍巧妙地變換著顏色，整個空間頓時充滿了曖昧的氛圍，尖叫聲口哨聲更是此起彼伏。

午夜降臨了。

沈思墨沒有聽清陸懷川的最后一句話，只看見他濕潤的唇瓣張開又合上，然后又用和下午相同的那種期待的眼神看著她。

她皺皺眉頭，剛打算張口詢問。那男人居然向她勾勾手，示意她離自己近一些。沈思墨將碎發整理到耳后，想都沒想便俯下身子將耳朵朝向陸懷川。

霎時間，一股清新的皂香鉆進她的鼻腔，不等她反應過來，溫熱的鼻息又灑落在她的耳際，隨后那道溫柔的嗓音和突如其來的約定讓沈思墨來到淪陷的邊緣，差一點就要失足墜下去。

他帶著笑腔說，下次再有想去的展覽，他們可以一起去。

二人之間不斷躁動的荷爾蒙令沈思墨喉嚨一緊，她連個音節都擠不出來，但她依舊鎮定地側過臉勾起唇角看著他的眼睛會心一笑。

男人滿意地直起身子，端坐在輪椅上，用下巴指了指她的身后，“你朋友來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話音剛落，喝得醉醺醺的李雪一頭栽進她的肩上，可她卻沒聞到一點酒味兒，沈思墨只好站起來撐著這個嘴里還嚷嚷著自己沒醉的女人。

陸懷川拿起她放在吧臺上的手機，將兩部手機輕輕相觸，她的手機便收到一條好友申請，“下次見。”

“不好意思，先走了。”

沈思墨扶著李雪狼狽地往酒吧門口走，悄悄回味著陸懷川指尖的溫度，那一抹烙印在指腹的冰涼化作失智的種子，深深扎根在她的心里。

“思思，別怪我沒提醒你，他身邊的女人很多，而且靠近陸懷川的女人沒有好下場……嘔……無一例外……”